见娃不理自己,林学彬一声长叹,或许是出于自责的原因,他羞愧地回到了前屋客厅。这一切都被崔永才看在眼里,忙拍着林学彬的肩膀安慰:“小孩子,久了没看到,面生,过一会儿就好了。”
林学彬的到来让冷小丫吃上了一顿肉,这是少有的。饭桌上的她依然没敢说话,只是埋着头一个劲地用筷子往嘴里送饭,桂芳二妈见娃不敢挑菜,在林学彬面前假做热情地不断往孩子碗里挑肉。对于二妈反常的行为,冷小丫充满疑惑,这加剧了她对二妈的恐惧,刚吃进嘴里的肉又吐了出来。林学彬见到孩子的行为,一种脸面扫地的羞耻感油然而生,一巴掌就给冷小丫刮去。
“没礼貌!下去!”林学彬指着孩子的鼻子骂到,伸手又想打,被崔永才拦住。
“哎呀,小孩子啥都不懂,你别生气,丫头平时都很听话的。”崔永才和颜悦色地说着好话,不住地给桂芳递眼神,示意她赶紧把孩子带到屋里去。冷小丫挨了巴掌一点也没感到委屈,因为她早明白了挨打如果哭的话,会被打得更惨,她只是擦去了脸上的饭,跟着二妈进了屋。
“哎,养不教父之过。怪我啊,没有教好这死丫头。”林学彬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听得崔永才内心发笑。但他还是强忍住了表情,为林学彬倒满一杯酒,心里笑骂着,“妈的,你他妈的养都没养,哪来的教,这么些年都是老子替你养的。”
作为一名中学教师,看到自己女儿如此没教养,林学彬当然生气,但面对一言不发的孩子,似乎又无能为力,只得一口闷下了一整杯酒。崔永才陪着推杯换盏,几轮下来,酒兴助长了林的勇气,他按下崔又在倒酒的手,看着酒杯低沉地说:“兄弟,哥给你商量一个事。你看娃现在快上中学了,我…”话到嘴边,他又止住。
“哥,有啥你就开口说,咱又不是外人。”崔永才又给林满上一杯,劝着他灌进了肚子。
“我…我想着孩子要读中学了,我想把娃领回去,争取能考上我那个学校,这样一来,我上班也好照顾她。”
“那没问题,这有什么问题啊,你的娃,你要领回去,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崔永才虽然喝得有点晕乎,但清楚地知道他听到了什么。他甩了甩脑袋,装出一副豁达的样子,掰着对方的手说:“只是不知道你弟妹什么意思,毕竟她娘俩处五六年,有感情。”崔永才清醒地知道,如果林学彬领走孩子,他将失去每个月的固定收入。他故作姿态地站起来,跑到屋内去请求桂芳的意见。桂芳在里屋早已听得真真切切,还没等崔开口,她就嚷到:“怎么可能,五六年我岂不是白养了?不行。”桂芳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地故意让外屋的林学彬听到。“我这几年在这孩子身上费了多少心思,比对自己亲生儿子还待得好。他一句话,说领走就领走,怎么可能。”
屋内屋外片刻安静下来,只有黄仔嘤嘤地舔着冷小丫手上残留的饭粒。
世界本该是什么样?儿时的冷小姐一直在思考这个大多数人不会思考的问题。是本应该混沌,还是本应该有序。是黑暗中等待破晓,还是光明中接受黄昏。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但她得出了另外一个结论:无论苦难还是幸福,都是周而复始的样子。苦难的人轮番遭受着苦难,幸福的人无忧地享受着幸福。这多么不公平,又是多么的无奈,或许这就是世界本应该的样子。
双方一直僵持到了半下午,为了能够赶上最后一趟车回城里,林学彬直截了当地询问对方的要求。桂芳没敢出屋门,崔永才在中间传话,开出的条件是以每年一千块的抚养费作为补偿交换冷小丫的抚养和户口迁移。六年时间算下来就是六千块,这对林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数字刚听进他耳朵时,一种被抢的恼怒感触及全身,他颤抖着扔下筷子,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走了没多远,身后追来一个人,林学彬以为是女儿,还没转身就说:“那包里有一套衣服,是我昨天从省城给你买的,你上学穿。”
“哥,你别生气,大家都是亲戚家,有什么可以好好谈嘛。”
“我没那么多钱!”林学彬听声音才知道是崔永才这个小人,头也没回,继续往前走着。
“亲戚家,什么钱不钱的。主要是你弟妹她舍不得娃。”崔永才低头哈腰地解释。
“我一个月赚多少?每个月还给你们寄了一大笔。我哪来存钱?你以为我当老师工资很高吗?我都是外面赚的辛苦钱。”
“亲戚家,真不是钱的事,我觉得呢,你封个红包意思意思。这样我也好在桂芳那说个话。”
“我最多拿六百,多的没有了。你们要养你们就养着吧!”
“六百?这也太…”崔永才诧异地喊出了声,挠着头不停地往回看桂芳,桂芳虽然站在身后,但听不到他俩的谈话,只眼巴巴地盯着。“哥,你看这样,你好歹给一千整。我回去好说话。”
“不说了,就六百,你们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同意我就学期末来接人。不同意你们就继续养,但以后休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林学彬猜透了对方的心思,挺着胸,阔步而去。
崔永才原本想着可以借此捞上一笔横财,却没想到反被林学彬将了军。他没来得及过多思考,也不敢答复对方的条件,急匆匆掉头跑到老婆面前说清原委。桂芳听得咬牙切齿,冲着远去的林学彬恨恨地吐了一口吐沫,“你不答应还怎么办!养着给你当小老婆?”说完气呼呼地回了屋子。崔永才无可奈何,又掉头追向林学彬,跑了没几步就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朝着远方歇斯底里地喊到:“哥,就按你意思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