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室友看着我手中递来的钱,摆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似乎并不缺钱。或许是意识到了刚才的怒吼,对出于好意的我有些失礼,她表现出一反常态的温柔。身子轻轻地靠在门上,用那秋水般的眼神将我死死锁住。她咬了咬下嘴唇,对我说到,“你哪来的钱?”
“哪来的你不用管,反正你拿去应急。”这是我第一次站在如此近的距离与她说话,第一次将她看得那么清楚。齐齐的刘海下居然藏着一双浓密的眉,这双眉让产生一种伸手去捧住她脸蛋的冲动,可是,这种冲动立刻又被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给呵斥回来。这种吸引与拒绝的并行,让对视的一刹那无所适从。
“我又不需要钱应急,是你误会了。”她将我的手推回。
“可是…,可是…,刚才,明明…,”我执意地又将钱递上去。
“哎,这让我怎么说呢?还是告诉你吧,那位房东,你那位你的房东,是我爸!这你该懂了吧。”
“噢,原来这样,懂了。”我听到这里,似乎懂了,可是却又越发疑惑,房东是她爸,干嘛还要向她所要房租呢?我满脸的疑惑被她发觉,忍不住地笑了。
“不要乱猜啦,有兴趣就进屋来,我讲给你听听。”对于她的邀请,我有点受宠若惊,那个房间里,对于我来说,有着无数的秘密。一旦踏入,所有的秘密将一览无遗。那些未知的不再,会使我措手不及,甚至感到害怕。
“还是在客厅吧。”我终究是没有勇气踏入,匆匆地低头走去了客厅,坐了下来。她对我的胆怯只是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笑。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来到了我的身旁坐下,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听她一讲,才豁然明白,原来,我所租住的房子是她自己的。她父亲为了骗钱花,擅自主张把房间的一个角落出租。为了自己的物品不被她父亲偷去卖掉,所以自己住的屋又单独上了锁。刚才她怒吼她的父亲,并非因为她不孝顺,而是做父亲的贪得无厌。只因为他的贪得无厌,才让我有机会坐在她的身旁聆听她的讲述。
在她四岁那年,父母离婚。后随母亲改嫁,很快,母亲和继父便有了个弟弟,随着弟弟的长大,外来的她逐渐被冷落。在她十六岁那年,她在学校与一个男生谈恋爱,被老师知道,并且告发。为此,母亲将她痛打一顿,继父更是要赶她出门。于是,她回到了父亲的家中。那时父亲的家已经不称之为家了,家里的东西被卖尽,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房子。再到十八岁,那空空的房子干脆也被父亲炒股票给抵卖掉,无处可归的她只能寄宿在亲戚家里。迫于生活上的压力,她父亲为她找了一个年龄大她二十岁的丈夫,那年她才二十岁。
与其说是嫁,不如说是卖,她的父亲在这桩婚姻上大赚了一笔。得钱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两年过去,才又出现在她的面前。而此时,她却已经离婚了。原因是,她不能为那男人生小孩。她父亲并没有为女儿的离婚感到焦虑,反而又兴致勃勃地为她四处网罗金龟婿。不过,已经学会独立的她拒绝了这一切。两年后,她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与心爱的人结婚并度过了两年美好时光。不幸的是,她所深爱的丈夫在一次上班的途中被汽车撞死,而开车的人却是她母亲和继父所生的弟弟。又过两年后,也就是现在,她却要用全部的收入,来抚养独自生活的父亲和孤苦伶仃母亲。
她很少回家,并非她工作所忙,而是她害怕回到这家中。她害怕回到与丈夫恩爱的窝里,害怕回到痛苦的过去,更害怕父母对她无休止的索要。
她的故事向我讲述了整整一个下午,我睁睁地看着她的眼眶一次一次地湿润,又一次一次地干枯,却不曾看到一次她用手去揩拭。作为女人,她是如此的坚强,作为故事的英雄,她是如此的伟大。她不仅仅是在向我讲述故事,更是在传达一种美,一种凄凉之美。这种美可以感化一切空寂与陈腐。
“谢谢你听我讲了这么多,这是我第一次向别人说出自己委屈。”她感谢我,因为我是个好听众。而我,也要感谢她,因为她,我的委屈变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仅用了两天时间,不费周章地将她的故事写成了小说。可是,直到小说结尾,也没有想出女主人翁应该叫什么名字,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主人翁的原型姓甚叫啥。为此,我绞尽脑汁,处处寻觅,可是,依旧没有答案。我或许应该向她索要,但又不能,索要会让她更加疲惫和害怕。
寻找,让我成为了一只困在网中的鸟,苦苦挣扎,却摆脱不了无形的束缚。这让我想到了一个字:“罗”
最终,小说的主人翁和书名被定为“罗小姐”,为了能让更多的人读到她的故事,我将书稿寄送到了几家报社。没过两日,小说异常顺利地被刊登到了报纸的小说连载栏中。我收到了报社寄来的一笔稿费,连同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封聘请信。我的心情却没有为此高兴,而是无比的失落。像是秋天的黄叶,落了满地。
我独自坐在阳台,呆看着窗外无穷的寂寞,真不知道,哪一片天空曾是属于过我。
一翻思索后,我收拾好书本,将稿费塞进那间被锁的屋内。留下一张纸条,写上:“我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