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霞站在闪烁着红绿灯的十字路口,身心俱疲。朝着道路两端望去,所有店铺都已经关闭,漆黑的屋檐下隐匿着繁华中的凄凉。蹲在地下,她抱着头,打算痛哭一场再继续往前走。忽然感到身后传来啪啪的拖鞋声,接着又传来噔噔的跑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多。她忍不住扭头看,一群人正从路口的小区门口跑出来,表情急切,朝着她右后方的巷子跑去。李霞没有多想,转身就跟着人群走去,想看个究竟。人群拥挤到巷子的一间店铺门口,一个黑衣男子拉起卷帘门,打开灯光原来是一间宽敞的药店。人群虽然心切,但都自觉地与身边的人保持着距离,依次排在柜台前。
“我要50个。”排在最前面的一个女人说到。
“不行,”柜台里面的男子摆着头,举起手大声呼到:“各位朋友,因为数量有限,今天的口罩每人限购10个,每个10元,请各位原谅。”
药店老板话语一出,排队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抱怨声和指责声层出不穷,但却没有一个人离开队伍,互相盯着身边的人,期望有人能离去。
“你这最多5毛钱的成本,至于卖到10元吗?你不能发国难财啊!”一个男子走队伍中喊到,接着所有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药店老板被众人的指责红了脸,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道:“大过年的,没空跟大家在这里讨价还价,你们要是觉得贵,那就算了吧,我也不想赚这个钱。”说完,店铺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这时,站在一旁的李霞心中暗喜,急忙冲到柜台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板,能不能给我拿点药?”
“可以啊,我的药可没涨价哈,只是口罩确实数量有限,你要什么药,自己去选吧。”
“我不知道,我朋友病了,一直哆嗦,发抖,还发烧。”李霞说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不会是新冠肺炎吧?”又有人低声说到,所有人都警惕起来,捂着鼻子,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怎么可能,他一直在家里!绝对不是,应该就是感冒。老板,你快帮我找找药吧。”李霞急忙掩饰。
药店老板听李霞这么一说,心里也免不了发慌,急忙跑到货架上取来几颗感冒药放在柜台上,说:“拿去吧,一共90块。”
“我听说有一种叫黄连素片的中成药,治疗感冒效果很好,能不能给我拿两盒。”说完,李霞伸手到衣服兜里找钱,摸了上下所有口袋,都没找到一分钱,直到药店老板将黄连素放到她的面前,她也没能拿出钱来。
“一共105。”老板催促到,希望她能付钱赶紧离开,可见她扭扭捏捏的样子,心想是没有带钱,提醒到:“可以手机支付。”李霞看了看手机,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拿走吧,不要你钱。”店铺老板忽然冒出一句,让全场的人都感到惊讶。坐地起价的黑心老板,居然免费送人药,令人费解。李霞无暇过问缘由,不住地说着谢谢,拿着药去了。
“老板,给我10个口罩吧,10块就10块。另外,我也要拿两盒黄连素片。”
一时间,药店的口罩连同着黄连素片被抢购而空。
自曲丽丽发现自己有发烧症状后,就要求严正民开车朝着武汉的方向行驶。大概是发烧症状与新冠肺炎病征相同的缘故,令曲丽丽的内心产生一种将死之感,抑郁的气氛笼罩在车内暮气沉沉。她对严正民说她不想客死他乡,犹若离家多年的游子,分分秒秒都是对家的念想。尽管没人知道他们能否顺利回家,两人还是踏上了返家的路。毕竟,除此之外,他们别无去处。
严正民驾着车,经过重庆,进入了湖北地界时已是次日下午。曲丽丽发烧症状越发严重,奄奄一息地躺在后排。为了缓解身体不适带来的痛苦,时不时挣扎着力气骂咧两句脏话,接着又郁郁睡去。严正民在驾驶位不断地说话以转移曲丽丽对痛苦的注意力,说着说着没了回应,让他感到些许害怕。他不知道为何联想到了死字,联想到自己拉着一具尸体而漂泊在高速路上无家可归的景象。
“曲丽丽,快给我醒来,不许睡着了,我们马上到家了,快醒来陪我说说话,我眼皮子打架了…”严正民握着方向盘大声地对着前方喊,声音抵达挡风玻璃后又折回到他的耳朵里,悲凉之感在内心回荡。“你说你要回去和老公好好过日子的啊,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老公肯定又会嫌弃你。”
迷迷糊糊的曲丽丽听到“老公”二字,恢复了些许精神,吃力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尽管手机上没有存她老公的电话号码,尽管她还处于意识不清醒的状态,她还是准确无误地拨通了她老公的电话。遗憾的是,接电话的不是本人,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姐,你在哪里啊?哥在医院已经快不行了,”一个悲泣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接电话的是曲丽丽老公公的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不行了,他不是眼里只有病人吗,何必…在意我在哪里…我不回来了,告诉他。”曲丽丽有气无力地说着。
“他在医院…被…感染了!”
“什么…什么感染,不许跟我开玩笑!感染什么了?”曲丽丽神识立刻变得清醒,迫不及待却又不敢听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
“新冠状病毒,现在正在ICU病房。”电话那头传来妹妹膈噎的哭声。
坐在前排的严正民听到电话中的对话,减速将车停在应急车道,放下车窗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忽然感到自己也不能呼吸。曲丽丽奋力支起身子,将头伸出窗外奄奄一息地说:“我就回来了,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