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姐,薇姐,你醒着吗?”死者的妹妹用手轻轻地摇动死者的胳膊。“你如果醒着就说说话。”
死者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动静,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死者父母见此,忍不住内心的悲痛,呜呜地哭着:“儿啊,我的儿,你如果还醒着就说说话吧,你可不要吓我们,在这里都是最爱你的人,可不要吓大家。”
对于人死后还会发出声音的奇异事件,蓝萍是第一次遇见,当然,他也极少见过死人,作为无神论者,他猜想是因为移动尸体时造成体腔挤压,体腔内的空气流动在通过喉咙部位时产生的声音。但为什么会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他就想不明白了。蓝萍上前一步,将手背伸到死者的鼻孔前,并未感受到有气息的流动,再细细地打量死者的模样,嘴角的一颗痣让他忽然想起了几天前到店咨询拍婚纱的女士,她在微笑时嘴角上也有同样的痣。越看越像,蓝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更无法阻止脑子里胡乱联想,内心涌起一股无可言喻的滋味,令鼻子一酸,呛出眼泪来。
“她是准备结婚了吗?”蓝萍看着死者,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死者父母以及周围的所有人都被蓝萍的话惊住了,原本对死者奇异的叹息声所产生的疑惑瞬间转移至蓝萍身上,每一个人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你…你怎么知道的?”死者的妹妹疑惑地看着蓝萍。
“我…呃…我就随便问,”蓝萍本想求证死者身份,但一听到是死者妹妹的追问,立刻停止了自己不必要的联想。“我就站在床上拍吧,还是不要移动了,我很快就拍好。”
屋子里沉寂了一会儿,并没有等来什么奇异事件,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上前帮着蓝萍完成拍摄的事。他们找来两张凳子,架在死者尸体的两旁,将被单拉扯整齐,死者妹妹站在死者后方端正其脑袋,死者母亲在侧方整理其衣襟。蓝萍在死者父亲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踏上床上的凳子。他吃力地探起头,将眼睛放在相机的取景器上,取景器内模糊一片。
在摄影术刚刚传入中国的时候,很多人认为相机会摄走人的灵魂,因此排斥拍照。然而奇怪的是,照相馆在成都得以被世人接受,拍照从而逐渐普及,恰恰是因拍遗照这一件事。“雁过留痕”,这或许是大多数看透生死后,而贪念人生的意义吧。蓝萍没有过多地思考按下快门后是否会摄走死者的灵魂,他只是期望拍摄顺利完成后赶紧离开。然而,在半按下快门后,相机却无论如何也对不上焦。
“难道和死者瞳孔放大有关?”蓝萍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但他没有过多地纠结,急忙将相机调至手动对焦,一圈一圈扭动焦环,直至焦点对准死者的眼睛,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蓝萍感到身上一阵凉意,头皮发麻。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死者的眼睛眨了一下,吓得赶紧跳下床来。
死者家属纷纷上前搀扶蓝萍,个个脸上露出似歉意又似感激的表情。蓝萍以无暇顾及他人的情绪,只慌慌张张说了一句:“照片要明天才能洗出来,到时候你们来店上来取吧。”说着,低头往屋外走。
死者父亲不知何时准备了一个红包,直接塞进蓝萍包里。
回到照相馆,蓝萍迫不及待地钻进暗房,经过装劵、显影、定影、水洗等一系列操作,影像轮廓逐渐在负片上显现,又经过两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冲洗的胶片晾干,蓝萍匆忙放入扫描仪,死者的相貌随着按键按下,正式出现在蓝萍眼前。蓝萍忍不住又细细打量,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你这拍婚纱照吗”的声音出现。他想着有些害怕,急忙打印,装框,将照片放置一边。
已经到了深夜,大街上寂静无人,只有留真照相馆的灯还亮着。蓝萍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躺在摄影台前的椅子上感觉异常疲惫,看着橱窗外浮想联翩。他想起了师父黄越能跟他讲起成都第一家照相馆的趣事。成都第一家照相馆名叫“成都照相楼”,创立于1894年,后来又改成“涤雪斋”,之所以改名字,黄越能笑说可能是成都照相楼根本就算不上一家真正的像馆。涤雪斋的吴老板给人拍照是先给客人拍一张“湿片”(底片),然后再对着底片在画板上一笔一笔放大画下来。而这种手艺得益于他曾经画遗像的经验。这样的照相方式,能成功地避开客人脸上的麻子、皱纹等等缺点,这算得上是早期的美颜了。
想着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蓝萍不免觉得无聊和犯困,忽然想起裤兜里的红包,掏出来饶有兴致打开数了数,1200元,又算是凑了一点房租,内心舒坦了些许。
当夜蓝萍没有回家,在店铺里凑合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撑开了门面,等待死者家属前来取照片。然而整个上午过去,和往常一样,无一人登门。“急匆匆赶着要拍照,拍了又不来取,是建了灵堂,还是将死者送了殡仪馆?可不管怎么样,都还是需要用照片呀!”这不由地让蓝萍纳闷,但摸着包里的钱,又觉得自己多虑。
正想着,门口冲进来一个人。
“是蓝萍吗?”一个快递员扯着嗓子问。
“是,有什么事?”
“你的快递。”快递员放下包括就急急忙忙走了。
蓝萍记不得最近有买什么东西,一个陌生的包裹让他又犯了纠结症。不过想着自己并未做过什么亏心事,就又大大方方地拆开了。包裹里装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一卷交卷、一张纸条、和500元现金。纸条写着:
“烦请帮忙冲印照片,回寄。红薇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