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如山的得名来自司马相如,他与卓文君的故事在这里传颂了好多年,故事内容大多是与爱情、私奔相关。有一个故事比较有趣,说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私奔路过此地,在两座山的交合处,或许是现在村委会办公处,被卓文君父亲派遣的人给拦住了,为了不被抓回去,卓文君独自一个人窜入现今的“文君山”中,司马相如为引开追捕者,便串入了现今的“相如山”中。二人各自在山中独呆多日未敢下山,怕卓文君在对面山里感到寂寞,司马相如便在山中扶起绿绮,弹奏起那首“凤求凰”来。一首凤求凰徘徊于两座山间,响彻整个碧空,那优美的琴声邀来一丝清风,清风吹来一朵彩云,彩云下起蒙蒙细雨,细雨在阳光下映出一道彩虹,彩虹横跨于两座山间。司马相如便踏着彩虹去了山的对面,与卓文君相聚。
这是个很浪漫的故事,仅限于故事,谁听了谁都不信。不过,因为这个故事,老人们的口里还流传另外的一个奇闻。据说,自从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彩虹相会后,每每山上出现彩虹,相如山就会传出那曲“凤求凰”的声音。于是,每次下雨后,我总期盼彩虹,期盼听到那曲充满神秘而浪漫的琴声。可是,老人们对“凤求凰”的奇闻又说:解放以后,再也没有过。
解放后的我们并没有听到过什么“凤求凰”,二舅家侧门在半夜三更,在这非常时期突然被敲响,这声音倒是在我记忆中从未抹去。“嘭,嘭,嘭”这声音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两个舅妈拉着我们在灶房的角落哭了起来。门被撞得越来越响,大舅冲了上去,用背抵挡着撞击,喊到:“爸,怎么办!”二舅也慌了神,说:“听说藏蛮子身上都有一把刀,比我们这菜刀要长得多。”“我还听说,他们少数民族杀了汉人是不偿命的!“外公终于发言了:“老二也去抵挡住,你们两个女人给我喊救命!”
于是,这“救命啊”三个字如同美声唱法的歌声一般,从房屋的天井喷发出来,撕心裂肺,呼天抢地。歇斯底里的喊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夜空,随着丝丝夜风传遍整个山间。声音邀来了一群又一群的村民,他们打着电筒,举着火把,拿着棍子、扁担、锄头、闸刀等武器结伴而来。
透过天井,看到屋外灯火通明,外公、舅舅、以及我们都放下心来,总算得救。可是那门依旧被撞个不停。“里面没事吧?陈大爷!”喊话的是隔壁生产队的队长姚富贵,他当天带队把守山岗,闻听这边有人喊救命,最先带人冲了过来。“里面没事儿!”外公来到前门的觑看门缝外,确定是自己乡里人后才开了门。
“没事儿,你们喊什么救命。”姚富贵带人冲了进来,见屋里并没有发生什么情况,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屋里没事,屋外有事儿啊。”说着,外公指向两位舅舅死撑着的门,那门依旧被一松一弛地撞着,显然用力越来越大。姚富贵看着闪动的门,心里也紧张起来,赶紧指示后面几个壮小伙出去,到侧门看看情况。然后又挥手招来一帮人进屋,把‘武器’全部握在手中,站在门前,战战兢兢地说道:
“放,放他们进来。”
两位舅舅已是大汗淋漓,巴不得赶紧撤开,未等到姚富贵的话音落下,已经跑到人群后面。门‘噗通’一声倒下,只见一个庞大的物体从门外探入。我从未见过藏蛮子,心想,他们怎么会长成这样呢?黑物不断地往里面挤,姚富贵赶紧用抢来一只手电筒照过去,“快看,藏蛮子长有角。”旁边一人喊到。接着灯火全部集中在门口,两只弯弯的长角,两只大大的眼睛,一看便知,是一头水牛。
在嘘声与嘲笑声中,人们渐渐散尽。送走人群后,外公来到那牛身旁,发现就是前些日丢的那条水牛,由于撞得太凶猛,头上和胳膊都在流血。外公打着电筒,跑到荷塘边找来很多贴地草,用臼舂碎在牛的伤口敷上。
这场闹剧让外公在村里抬不起头,羞于见人的他好几天都未曾出门。当然,防藏蛮子的联防队并未解除,每日每夜依旧在山头把守着,两个舅舅或许是因为“感同身受“,到山头值岗的次数自觉地增多了。学校如我们所愿,延迟一个月开学,每个老师将课本发放到每个学生家里,并且给学生们安排自习和作业。父母觉得我留在外公家过于危险,要把我带回家里,可是由于父亲经常在外工作,家中的安全系数还比不上外公家,于是母亲干脆直接搬了过来,与我一起住。
坏人始终要被好人打败的,敌人终究也是要躺在伟大人民解放军的枪口下的。当然这个事件的平息,究竟是有没有出动军队,大家都不得而知,在猜测与疑惑中,村子渐渐恢复往常,那山那水依旧。人们开始劳作,小孩子开始上学,外公则继续放他的牛。水牛失而复得后,变得消瘦,耕田也不使力,外公见这情况,便决定将此牛退还给村委会,换一条强壮的牛。我与那牛些许有点感情,听说此事后,便跑到外公面前纠缠阻止,却无济于事,只得大哭一场。
事与愿违,外公并没有退还掉那头消瘦的水牛,原因很简单,村里没有钱再买多的牛。外公因此还受到了批评,理由也很简单,没有照料好村里公家的牛。如此结果,我反倒是高兴了,外公却伤心了。起初我也是不知他为何而伤心,后来听外婆说,外公这是和年轻时给地主放牛,没有把牛照看好而被挨骂一样。
“外公,都是同一条牛,为何走失以前和以后完全不一样了呢?”我开始逐渐放弃对那头牛的感情,将其转向外公,对于牛来讲,或许只有他才能懂。
“牛并没有不同,只是他主人变了。”外公的回答让我不解。
“可是外公你没有变呀。”我不自觉地想起水牛大闹屋门的情景,猜想是否因为这事,外公因而变了。
“我没有变,我的主人…”外公笑了笑,咽下了他将要说出来的话。
这种问题是永远没有答案的,倒是打消了我对在山涧水塘间放牛的向往,我那时发现,我才真的变了。过了没几日,外公家中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显得并非那么陌生,他们带走了那条已骨瘦如柴水牛。又过了几日,村长李阿三同着一帮子警察,显得并非那么熟悉,带走了那慈祥而一言不发的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