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晚上,沪蓉高速路上安静得让人感到可怕,严正民同曲丽丽开着车,毫无目的地在路上游荡。高速路的所有出口都对武汉车辆和武汉人进行了关闭,两人只有保持不停地行驶,才能让时间显得和往常一样。经过一座小县城,天空上方绽放出五彩的烟花,同着轰隆的爆破声一同传入车内。两人一直没有说话,沉默中各自思考着各自的事情。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春节,不仅对于严正民和曲丽丽,对于全中国几乎同是如此。欢歌笑语的背后潜伏着莫名的不安,每一个人似乎都隐约觉察到,即将到来的新年,非同一般。
沿着高速路过了县城,有一座较大的服务区,严正民将车悄悄地停到停车场最偏远的角落,为了不让人看到鄂A的车牌,特地将车头贴近花园的草丛中。他匆匆地跑下车,来到服务区的超市买了一大堆鸡爪、猪腿、烤肠等小吃回到车上。曲丽丽陷溺于郁闷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见到一大堆吃的索然寡味,只看着远处偶尔冲天的烟花发呆。
“来吧,吃点吃点,我俩也将就过个年吧。”严正民打开一袋袋的食物,宽慰到身边这位认识了近三十年的女人,“丽丽,你说,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倒是第一次在一起过年。”
“说的什么屁话,我又不跟你是一家人,为什么要一起过年。”曲丽丽开始反思自己离家出走的意义,她心想自己如果还在武汉,即便是日夜面对那位令她厌恶的男人,可好歹是一个家。但是,她又想不出留在家里的理由。结婚五年,男方三次出轨,自己三次出轨,她已经不明白,家有何意义。
“那你也回不了家啊,”严正民总是和颜悦色,这大概是陈婷婷喜欢他的唯一优点,尽管不将情绪摆在脸上,但严正民的心情也不好受,“要不给老公打个电话?”
“我是有病吧!给他打电话。”曲丽丽激动地说着,打开车门跳下车。车外空气额外清新,但更加刺骨,猛的一阵冷风让她打了一个冷颤。她卷了卷衣服,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丈夫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
刺骨的寒风不允许人在空旷地多待,曲丽丽缩着身子回到车上。严正民正在给陈婷婷打电话,连续拨了几次,对方都没有接听。接着又给母亲打了电话,假装自己在成都过年都挺好。但听到家里人说武汉疫情越发严重时,内心不免又一次陷入恐慌。“你说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严正民问正蜷缩进副驾驶的曲丽丽。
“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一天到晚跟狗一样围着别人转。”曲丽丽爱理不理地说到。
“不喜欢我干嘛和我在一起?肯定是现在正在看春节联欢晚会。”
“严正民啊严正民,我都不稀罕说你,你一点都不懂女人!你以为你对女人义无反顾的好,她就会喜欢你?我告诉你,错了!女人和男人一样,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是想要得到,越是容易得到的越是不珍惜。你一天到晚跟狗一样围着她舔来舔去,她才不稀罕你。女人喜欢虚幻缥缈的东西,你懂吗?”说着,曲丽丽看了一眼严正民,说:“如果你不懂,你看看陈婷婷看刘海洋的眼神就知道了。”
车内又一次陷入了沉寂,除了烟花的爆破声,还有急促的呼吸声。曲丽丽伸手抓住了严正民的手,朝着他的脸庞靠去。严正民像是第一次被按到的女孩子,羞涩地不知所措,他用双手轻轻地拖住曲丽丽的脸,滚烫的脸颊炙烤着羞涩的神情,让一切习以为常的灵魂变得了无所依。
“你是不是在发烧?”严正民摸着曲丽丽滚烫的脸,一本正经说到。
“你才发骚!”曲丽丽推开了严正民,用手背靠着额头,一股热浪遍及全身。
大年三十的夜晚,极少人会浪迹在外,哪怕是专业的乞丐和迫于无奈的流浪汉,也会在这一天晚上为自己找固定的场所安顿下来,守住他们人生中又一个时间的刻度,铭记此生活下来的意义。被赶出酒店的刘海洋无处可去,漫无目的在荒芜的街道中浪迹。他来到一间敞亮的银行ATM室前,见玻璃窗内有横条的凳子,便迈步而进,心想可以借此躺着暂宿一夜,可没躺几分钟,刺眼的白光照得他内心发虚。墙角的监控摄像头射出的暗红灯光,像是一双从不眨眼的眼睛,盯着他看。看他羞涩而疲惫的脸,看他脸上写着的“武汉人”三个字。终于,刘海洋还是忍受不了暴露在光亮处,忍受不了被人盯着的感觉,再次踏进了城市的黑暗。
夜晚让人产生思考,特别是在步行的时刻,无数个念头会侵蚀人的整个大脑,可思来想去,刘海洋还是认为自己应该想办法找到李小尹。他虽然开始反思坚持等待的意义,但他想来,这也是他生活的唯一意义。在短暂的一生当中,能够再费去一些时间去坚持点什么,或许是人类在浩瀚的时间长河里存在的唯一意义吧。刘海洋想到了郭松涛,曾经的舞台搭档。在和李小尹交往的日子里,郭松涛也常常同他俩一起次游玩,并且郭松涛也有李小尹的联系方式。想到这里,刘海洋在大街上等了一辆出租车,往郭松涛的住处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