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日早上,刘海洋父母被强行送往武汉协和医院急诊科,一路上,刘海洋父亲挣扎着向所有人解释自己并没有患上什么传染疾病,但面对全副武装的医生和护士,吓得他像一只束手就擒的兔子,乖乖地听从医院要求进行的各项检查。刘海洋的母亲则一路上担心着两人被送至医院将要开销的费用。年前因老伴曾胸痛到医院就诊,医生建议做肺部纤支镜检查,然而近万元的检查费用就让他俩面面相觑,不得不放弃。如今强行被送至医院,究竟会产生多少费用,她不敢想象,更承受不下。
量体温、抽血化验、拍CT,各项检查完毕已近中午。根据检查结果,肺部的X光片上有黑斑,为了保证不出意外,院方要求刘海洋父亲进行住院隔离治疗,刘海洋母亲虽无异常,但依然需要在另一处住院部进行隔离。两老连面也没见上,就被分隔到了两个世界。被送往隔离的路上,警察再一次向刘海洋母亲询问刘海洋的去处,以及向她讲明病毒传播对社会造成危险的道理。刘母看到了政府与警察对待此次疫情的重视程度,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但儿子电话无法接通,她也无能为力。警察一番劝导,无可奈何,最终只能将刘海洋可能到达成都的信息传送到成都警方。
在上海浦东机场等待转机的李小尹吃过饭后,坐在餐厅里休息。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紧张,可能是因为即将见到刘海洋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公共场所越发严肃的气氛。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戴起口罩,以及所有人都议论着武汉的疫情,让她感到彷徨。“回来的可真是时候。”李小尹心中想着,她似乎开始怀疑在这个时间回国的正确性,但时间总不会调转头来让人重新做出选择,李小尹也不会知道,在中国爆发大规模的疫情的两个月后,英国同样将面临如此挑战,她更无法想象,那时留学生、华侨回国,居然会成为一种舆论“罪犯”。
坐在李小尹对面的一男一女也久久没有离开,从他们聊天的内容和茫然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现在是不知道将往何处去。飞往武汉以及整个湖北的航班取消让机场集聚了一大批人,他们声嘶力竭地抱怨,以便于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好让有着同样诉求的人抱团一起,向机场、航空公司发起共同的责难。从英国飞回的武汉男子也试图加入到这个临时组织,却被旁边的女人拉住。
“算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武汉城里面发生了什么,闹着回去又能怎样?他们应该为没有回去感到庆幸。”女人安慰男子到。
“什么庆幸,你这话说的,大过年的,谁不想回家,谁不想见见父母。你可是天天见到父母的,我呢,一年多没有回家见父母了。唉…你不会理解这种心情的。.”男子继续抱怨着,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我不理解?我不理解我会大老远跑来接你?”说着女人眼泪哗哗流了出来,哽咽着说:“你一年没见你父母,就这样。那我呢?我却永远见不到你父母,这是什么心情,你说来看看!”
正发呆的李小尹听到两人吵架的内容,不免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父母平时在视频通话里种种的苦口婆心。作为女儿,她非常感谢父母为自己出国给予的支持与帮助,她能够理解身处异国的人对家人思念的迫切之情。同样,她也能理解女人在恋爱时不被对方父母接受的心情。
“凭什么,凭什么不让我见你父母!”对面的女人哭着对男子说到。李小尹想起自己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不是不让你见,是时机不对,请你理解我。况且,成都离武汉也不近,你总不能就为了见他们一面,专门跑一趟武汉吧。”两年前,刘海洋曾这样回答李小尹的要求,但他怎么会知道,她想见的是他,是内心中对感情已经产生动摇的他。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刘海洋父母,给李小尹留下的体验可谓非常糟糕。并非是因为刘海洋贫寒的家庭,而是刘海洋母亲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和她正在床上睡懒觉。当时刘海洋住在武汉的出租屋,他父母只是偶尔过来。刘母的突然出现,让她尴尬万分。她始终觉得自己给对方父母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当然,她也在刘海洋父母的沉默中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待见,不喜欢”的气氛。起先她对此是耿耿于怀的,但分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任性确实让刘海洋极其为难。
是啊,她经常让他为难。李小尹依稀地记得自己因为来了大姨妈,痛得死去活来的时,非要让刘海洋陪在自己身旁的情景。那阵刘海洋刚刚找了一份正式的工作,为了能够有稳定的收入,他平日在货运公司做送货工人,周六周天跑场子驻唱。为了能陪在她的身旁,刘海洋只得请假在家。“你就是我一辈子奋斗的目标。”当她与他谈及人生理想时,刘海洋的话彻底感动过她。那阵,因为这句话,她认为再多委屈都是值得的。不过,她还是经常让他为难。她还依稀地记得她逼着他学英语的情景,蹩脚的发音,苦涩的表情,总能让她开怀大笑。
李小尹想着刘海洋的好,脸上不由地露出了笑容。她起身离开了餐厅,来到相对僻静的购物区,经过免税店时,忽然觉得应该给刘海洋买件礼物。可是买什么呢?衣服?她好像已经忘记了他穿衣服的尺码。护肤用品?他好像一直讨厌这些,记得她逼着他敷面膜的情景,她又止不住地笑了。逛了一阵,最后来到一家钢笔店,选了一支德国的万宝龙钢笔。喜欢写字,是他们俩共同的兴趣。她记得曾经送过毛笔给刘海洋,因为不懂毛笔,害得自己被他从头到尾数落一番。她还记得刘海洋教她写毛笔字时曾说过的一句话,“握笔就要像握剑一样”。于是,她又给他买了一堆用于篆刻的刀具。此刻,无数个记忆画面像电影回放镜头一般在李小尹脑海中浮现。她找服务员要了一张纸条,写上“天涯有穷时,相思无尽处”,同着钢笔一起装进礼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