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此时此刻的李小尹正望着机窗外漆黑的天空和闪烁的机翼灯光正发呆,她想起了与刘海洋第一次到泰国旅游的情景。
那是在黎明,飞机正飞行在云南边境的上空,她靠着刘海洋身子睡觉,刘海洋靠着窗口拍照,刘海洋拍着她的手,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对她说,“快看,快看,快看外面的天空。”她挤着身子探头望向窗外,一片一片的云彩被还未升起的太阳烧得通红,沿着遥远的天际释放出一道一道金色的光芒。第一次在飞机上看到日出的她止不住惊呼,“好美…”
“你看那些云彩像什么?“刘海洋将她搂在怀里。
“像爱情,”李小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像我们的爱情。”
“不,”刘海洋摆了摆头,嘻哈地说,“像烧烤架上正在摸辣椒的肥牛肉。”
李小尹听着噗的笑出了声,用手捏着他的脸蛋说,“你就吃吧,吃大胖子,我不会要你的。”
刘海洋乐呵呵地挣脱了李小尹的手,用头靠着她的头静静地说,“你看太阳即将照耀到的一切,像不像是我们的明天。”
李小尹还想起了他们在旅途中吵架情景,那时,她想去芭提雅的海滩,而他非要去什么素可泰古城。她也不是不喜欢什么历史古迹,只是难得一起出游的机会,她更愿意与他在沙滩、浪声中度过。但最后自己犟不过刘海洋,委屈得在路上还哭了一场。她清楚记得,刘海洋把自己拉到玛哈读寺的佛像前问她,“你知道‘素可泰’是什么意思吗?”她一直很讨厌他故作清高和卖弄学问的样子,不耐烦地对他说,“吃素可以永保太平!”刘海洋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说,“素可泰的意思是‘幸福的黎明’、‘快乐的开始’,带你来,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爱才刚刚开始。”
在英国飞往中国的飞机上,李小尹一直望着窗外,期待那一道曙光的出现。用了两年时间努力想忘掉的过去,随着离家乡的越来越近,越是不断浮想联翩。想着想着就落下泪来,她不确定刘海洋是否还会到机场接她,会不会和以前一样,用充满爱意的眼神将她望着。“人啊,总是要经历一番痛楚才知道幸福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一张纸巾递到李小尹面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身旁的一位男子开始注意到她。李小尹立刻直起身子,从自己包里掏出纸巾,擦掉眼泪。男子尴尬地收回了手,笑说到:“想家了吧?”
是啊,李小尹曾经不止一万次想过,嫁给刘海洋后的家会是什么样子。她想,可能会是在成都平原的某个村子里盖一间四合院,院里院外种满各式各样的花草,每一扇窗台前摆上一盆百合花,在花前,她在看书,他在谈吉他。她想,可能会是在新疆的某个戈壁滩,在爸爸承包的棉花地里,一座青色的石棉瓦房前,她拿着水管给菜地浇水,他趴在地上修着拖拉机。她想,可能会是在重庆的某座大山山坳,在妈妈开办的煤矿厂旁,一堆漆黑的煤炭前,她蹲着搓洗盆中的衣服,他踮着脚,晾晒她刚洗好的衣裳。她想,最有可能的是,在广厦林立的某座城市,一间破旧拥挤的出租屋里,她煮着泡面,他剥着火腿肠。
“想家,”李小尹摆着头,“不,我没有。”自从去了英国,她就不曾想家了,切确地说,是因为不敢想家,所以去了英国。对家的念想与现实的无奈所产生的冲突是多么令人窒息啊!她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忽然问到:“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
“现在什么时间?”男子邹了邹眉头,掏出手机,看着手机上世界各国的时区表念到,“中国现在是早上7点,英国现在是晚上23点,但我们所处的现在是几点,嗯…”男子往机窗方向看了一眼,沉思了一会儿说,“如果飞机现在在俄罗斯,应该是凌晨1点,如果在哈萨克斯坦,应该是早上5点,如果在蒙古,应该也是早晨7点吧。”
“如果是早晨,为什么没有了日出?”李小尹在心里自问到。
茫茫的夜空,浩瀚的宇宙,旋转的星球,胡思乱想的人类,都在时间的长河里显得空洞无味。而然正是因为时间,才让胡思乱想的人类搭载着旋转的星球,在眺望茫茫的夜空的时刻变得趣意盎然。大多数人初到国外,想的最多的问题,大概是“另一端现在是什么时间。”李小尹刚到英国也不例外,但很快,她就努力使自己活在了当下。可到了要回到时间的另一端时,她却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思想,“如果当初走到时间的另一端,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她不由地感叹到,“或许再也不会一样了吧。”
座位旁的男子见李小尹没有回应,就又搭讪问到“是哪里人”、“在英国做什么”之类的问题,李小尹只顾着发呆,完全没有理会男子说些什么。
“听说武汉爆发了新冠状病毒,但愿不要影响转航班。”男子自觉没趣,自言自语地说了最后一句,转过脑袋靠着椅子闭目养神了。当听到“武汉”一词和熟悉的口音时,李小尹突然清醒过来,“刘海洋不正是武汉人吗?”想到这,她忽然担心起来,尽管她完全不知道新冠状病毒什么病毒。“不不不,他一定在成都,没事儿的。”
“不不不,他一定不会是去成都。”刘海洋的母亲面对一群人的盘问,有点失了神。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儿子出门居然成为了一种罪过。可是儿子一大早究竟去了哪里,也没有跟她说。“我儿子刚从成都回来,怎么可能又去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