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姐其实并不喜欢别人称呼她为‘黄小姐’,可是,每每有人向她请教称姓名時,她却至多回答一句“我姓黄”。所以,别人也就只能称呼她为黄小姐了。黄小姐对此只能默然接受。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当被人问及,特别是男人问及“小姐,您贵姓?”时,她应该如何回答。
第一次被称呼为黄小姐时,那年她十八岁。
中学毕业后的第一天,她在家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开口说的头一句话便是“你好,我找黄小姐。”这话显然让她吓了一跳。手拿电话的她,呆呆地思考着,这个‘黄小姐’究竟是谁,电话那头的人又究竟谁?困惑并沉默了许久,直到那人自报姓名后无言才被打破,原来,原来‘黄小姐’只是个玩笑。
打来电话的是她同班同学,是中学里无数女生喜欢、众多女生追求的一个英俊男孩。当然,也是她一直所暗恋的对象。他们虽同在一个教室上课,虽有递过纸条,虽有眉目传情,却从未有过讲话。他给她打电话,就在即将告别中学毕业前,这是她万没有想到。此举让她惊喜万分,甚至有点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和电话中的她说了些什么,但说了很久,久到她忘记了自己说了什么。她只记得他们约定了一起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是的,他们约会了,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当见面时,男生对她说到:“我们不再是学生了,我们要离学校远点。”于是,他们朝僻静的城郊走去。他们光明正大地、肩并肩地、无所顾忌地走在一起,走过大大小小的街道。招摇过市的举动像是喊出来的口号,要向世人宣布,他们已经成年,已经和大人一样了。
他们来到小河边,彼此不由自主地牵住了对方的手。她起先有些紧张,怕被人发现,可又舍不得松手。像得了狂躁症般,拉着那男孩的手荡来荡去。她知道这是紧张,因为,这是她的第一次约会,第一次与男孩牵手。
“你为什么叫我黄小姐呢?”
“因为我不能再叫你黄同学了。”
男孩说得没错,现在,他们不再是同学了,他们已经毕业了,他们即将与社会建立关系。再过两个月,他们将各自西东。那时,什么样的称呼对于彼此都没了任何意义。她深知这点,并告知自己,要珍惜这时间,要在离开这座小城市之前,谈一场恋爱。
顺着小河,他们走上了铁路。顺着铁轨,又走了好远,直到再也没有其他的路人。黄小姐扑入了男孩的怀里。男孩似乎也做好了拥抱的准备,一切是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地进行着。男孩的嘴贴在她的嘴唇上亲吻起来,急促的呼吸声让她的毛孔全部扩张,一种酥麻的感觉遍布全身。男孩的舌头不断地往她的嘴里探索,这种探索让她感到害怕且好奇。好奇终究胜过于害怕,所以,她张开了小嘴。原来,是甜的。那一刻起,她相信,这是爱的味道。
自从那时起,黄小姐就已经开始默许‘黄小姐’这个称呼。因为在当时看来,这是一个成熟的标志。可成熟仅有一个称呼是不够的,仅有一个吻也是不够的。于是,她准备献身于爱情,献身于初恋。她准备为自己买一盒避孕套,用来结束自己的不成熟的青春,用来证明‘黄小姐’的货真价实。
黄小姐毕竟还是女生,始终没能放下脸面去买一盒避孕套。未能如愿以偿让她十分难过,也让刚开始的爱情显得尴尬。于是,在一次家中幽会时,她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那个男孩。急不可耐的男孩向她撒了个谎说,“第一次是不会怀孕的。”接着,他们便脱光了衣服,在床上翻滚起来。事后,事实证明,那男孩没有撒谎。因为男孩并未进入自己身体,便已经结束了。
虽然,黄小姐第一次的造爱以失败告终,可那男孩已深深进入了自己心里。她渴望每分每秒与他缠绵拥抱。她再也顾及不到许多,鼓起勇气,跑到药店买了避孕套。至此,每天早上早早出门,晚上迟迟而归。
爱情的甜蜜让黄小姐做了一个决定,要与这男孩爱到地老天荒,相守终生。可是,无情的现实曝露在他们眼前,还有一个来月,他们将离开这里,到新的地方上大学。他们为此担心,他们害怕分离。于是两人共同做了一个决定,高考志愿填同一所学校。彼此承诺到,要么还在一起读书,要么都放弃学业。
幸福的时光总是显得短暂,黄小姐与恋人一起逛街,一起牵手,一起看电影,一起做爱的场景,转瞬间已成为记忆的片段。他们各自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他们未能被同一所学校录取,他们相拥而泣,他们誓死要遵守诺言。
因为诺言,更是因为爱情,黄小姐被家人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她的母亲扬言,如果她不继续读书,便死给她看。黄小姐也扬言,如果非要让她继续读书,她也死给他们看。可是,最终谁也没死,因为,与她相守诺言的男孩消失了。
对于黄小姐来讲,爱情的背叛,比死更难受。但她还是想到了死,她打算要将那份爱情一并带入坟墓。她越是想死,就越是憎恨对方,越是憎恨对方,她越是觉得自己不能死。所以,最终她还是没能死去。就在这转念之间,她似乎从失败的爱情中得到了顿悟。她领会到,自己应当比他过得更好!
‘黄小姐’这称呼并不取决于爱情,也不取决于成熟,更加不取决于避孕套。黄小姐之所以被称之为‘黄小姐’,在她自己看来,这都取决于心里的创伤,取决于受伤后的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