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来都是孤独的,不然怎会可怜得像一条露宿在街头的狗。”——摘自于孤独大师日常语录
孤独大师者,不知何许人也,亦不知姓字名谁。因独居于街头巷尾,常年以孤独为伴,并每每用孤独二字为他人宣讲人生真谛,故号为孤独大师。
大师常言:“关于孤独,既像是往事,又像是未来,对它的认知,我们无所适从。它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也不知道从哪里结束,因为时时刻刻都在发生,让多数人一筹莫展。面对孤独,我们只能强颜欢笑,静静地将它安放在心中,让它静静地住着。然而,更多时候我们却会忽视了它的存在,又或许是故作视而不见,直至孤独它开始狂躁。”
能认识孤独,并享受孤独的人是极少的,这需要很大的智慧与勇气。所以,每当孤独大师在街头讲起他的这一套理论时,总围满了路人伫足观看。有的人听得认真,时而点头觉得甚有道理。有的人嗤鼻一笑,欢喜这人间百态的趣味。更多围观者,却仅仅是为了凑个热闹。倘若孤独大师讲累了,或是遇到城管前来执法,听者便各自散去,没有丝毫不舍,更不会在孤独大师的碗里留下一毛钱。
不过还好,面对人情冷暖所带来的孤独,大师总能坦然面对。大师觉得自己所拥有的孤独理论是人生的大道理,可上升至哲学的范畴,用以安抚苦苦的众生,离苦而得洒脱的境界。他想,他的理论是对的,若不是因为孤独,人们又何必在自己的演说前围观。
孤独大师是近些日子才开始好为人师的,为人讲道理的行为令他有一种满足感,有果腹充饥的效果。在他悟出孤独哲理以前,他时时刻刻都感到饥饿。然而,当开悟之后,像极了一个圣人,躺在街头,忘记自己一日几餐。
孤独大师开始瞧不起身边那位往脚上涂假伤口的乞丐,他说道:“这种故作可怜的行为是一种孤独的表现,对填饱肚子没有任何用处。”
“你个瓜娃子,不要给老子整这些没用的,喊你把裤脚卷高一点卷高一点,偏偏不听。还有那个胶水,多涂抹一遍,喊你多涂一遍!”假装烂腿的乞丐冲着躺在地上没精打采的孤独大师摇头,从包里掏出一个馒头放在他的跟前,说道:“我这几天去南门上碰碰运气,这个文殊院就归你了。”说完,跛着足去了。
大师看着一瘸一拐的乞丐远去,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忽然明白自己做的假伤口为何没有博得路人的同情,原来是忘记了在世人眼前瘸腿走路。于是兴致勃勃地跑到一堵围墙下,翻出藏在砖缝中的乳胶和红墨水,卷起右脚的裤子,往上涂抹。因前几日涂在腿上的乳胶已经凝固,新上的红墨水无法附在假伤口上,孤独大师索性一滩口水吐上去,用手指在假伤口上来回涂抹。他越是涂抹,腿上乳胶越是光滑,红墨水在伤口上越是不见效果。孤独大师见此情况,心中急躁起来,一生气,顺手就把红墨水摔向寺庙的红墙。
一声清脆的玻璃炸裂声,墙分外地红了一片。
坐落在成都城北的文殊院是一座老庙,因传闻曾有文殊菩萨示现,在此祈求考试通过特别灵验,每逢农历初一十五,香客络绎不绝。加之近些年来,政府将附近打造为旅游景点,老庙成了国内外游客来到成都的必游之地。因人流量大,来往的人又大多是到庙里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所以庙门口的街巷中聚集了各种乞丐、算命大师、真的假的残疾人。他们没有组织,但总能在特定的时间聚集到庙门口。他们清楚每一位菩萨的生日,精通老黄历上的各种节气与假期,更是了解每一个路人的心思。他们依附着寺庙赚钱、生活、养家,好比佛菩萨赐予他们的恩惠一般。孤独大师则不然,虽是其中的一份子,但他不与这群人为伍,他不认为是自己选择了寺庙作为自己的依身之处。而是认为寺庙选择了他,在红墙外为其守护。
红墙红了一片,大师放弃了假伤口的制作,静静地坐在跟前,傻傻地盯着看。墙上的红墨水随着水分的挥发渐渐变淡,深色的墨迹逐渐缩成一个似人非人的形状。大师越看越欢喜,看着笑出了声。路人见乞丐怪异的行为,以为有新鲜事,也围在大师身后,朝着大师看的方向聚精会神地看。
人越聚越多,却没一个人明白他们自己在看什么,只有孤独大师乐在其中。一位路人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你究竟在看什么?”
“嘘…,墙上有菩萨要显身了!”
“切…,神经病,哪来什么菩萨,装神弄鬼的。”有人嘲笑地说道,又还有人说道:“确实,你们看墙上那个印子,确实很像文殊菩萨,看看看,下面那块形状像不像菩萨骑的狮子?”
一位穿着时尚的女人挤了进来,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好奇地问到:“哪里呀,为什么我没有看出来?”
“因为你孤独!”不知道从哪来的声音,传入女人的耳朵里。这句话令她全身打颤,周围七嘴八舌的人忽然没了声音,在她眼中像是演哑剧一般,冲着红墙和乞丐指指点点。她意识到这句话的真实性,也对周遭的一切感到无奈,一种强烈的孤独感伴随着静音的世界向她迎面扑来。她感到了恐惧,她抱紧了身体。这时,她看到红墙上的墨迹动起来,形成了一尊会发亮的菩萨,冲她微笑。
“确实是一位菩萨。”女人自言自语道。
孤独大师听到人群中有人附和他说菩萨显身的话,更是来了劲。又见墙上的红墨水红的发亮,觉得是涂抹假伤口的绝佳时刻,于是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墙下,用手指刮下墙壁上的红色灰浆,涂在自己的假伤口上。
围观群众看到乞丐怪异的行为,不知所云,只觉得他脚上一大片腐烂的肉让人恶心。有人看不下去,转身走了。有人看出是假的,也走了。剩下一群人看热闹的,一群等待神迹的。
有人喊道:“那很脏,别往脚上涂,会感染的。”孤独大师没有理会,反而越加兴奋,索性将右腿贴在红墙上来回磨蹭。这一蹭,被红墨水渗透的红色墙面被一块一块蹭落下来,露出白色的石膏面。更巧的是,孤独大师前几天涂在腿上的乳胶也一并蹭落,露出光滑的一片皮肤。众人见此景,一片哗然。
“快看,菩萨显灵了,治好了乞丐的腿!”人群中有人呼喊。
众人再将目光投向红墙,红红的一片中间出现了一幅洁白且又庄严的菩萨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