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七个月了，怎么可能拿掉，这等同于杀人了！”听着冷小姐的故事我莫名地悲愤。大概因为自己也是超生儿的原因，想痛骂那些重男轻女的思想，却又没有底气。毕竟，我爸、我爷爷如果没有这种思想，我大概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吧。“后来又是什么原因让你奶奶和你爸爸放弃了堕胎的念头呢？是医院不给做吧？”
“你错了，事实上他们成功了，医院也同意了！大家都成功了！孩子没有生下来…”冷小姐冷笑地说到。
“那…那你怎么还长那么大了，还坐在这里…”听到这里，我的大脑开始疯狂联想，想着她满脸血迹的脸，想着她蓬松的头发，想着煞白的皮肤和外套，全身不由地起了鸡皮疙瘩。心想，难不成遇到鬼了？
“哎，或许，我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冷小姐叹气到，“我奶奶为了鼓动我爸逼着我妈去医院，居然在邻居街坊造谣，说我妈怀的是别人的孩子，是野种。我爸虽然不相信妻子出轨，但前妻出轨的事实已经在他内心中留下了重重的阴影，整天闹着和我妈离婚。我妈大概也是受够了他俩人的纠缠，想着离婚是肯定要离的，离婚后拖着一个孩子多麻烦，于是主动拉着我爸去医院，把胎堕掉了。”
“那…”我越发的不解。
“死婴流出来，是个男的，哈哈哈哈！”冷小姐极为冷漠地嘲笑到，“我爸把死婴带回家里，给他妈看，两人肠子都悔青了。他们还给死婴寻了一个坟地，每年都会带着我们小孩去烧香祭拜。”
这是一件让全家人都感到后悔的事，包括尚未出生的冷小姐。讽刺的是，此事的始末是冷小姐从林奶奶嘴里听来的。每次林奶奶因为看不惯冷小姐时就会骂到：“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当初你哥要是没死就好了，就不会有你来气我了！”
为了表示忏悔，林学彬连夜跑到省城将赵红艳喜欢的手表以及一大堆的补品买回家，跪在她面前请求原谅。林奶奶也改了口，又恢复了从前待媳妇的态度，并且将责任推到王瞎子那边，三天两头堵在菜市口骂。没过两个月，赵红艳再次怀孕，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生育能力的强大。同时，也再一次夺回了家中的特殊地位。她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经常因为饭菜不好就摔筷子摔碗，前妻的女儿也被她打得更惨了。林奶奶见此则更为开心，更确信赵红艳肚子里怀的孩子是男孩。
冷小姐出生的那天是一个阴天。那天，林学彬被学校派遣到市教育局学习，早早出了门。刚走没多久，赵红艳肚子开始剧痛，作为过来人的林奶奶一看知是临产，兴高采烈地拉着左邻右舍帮忙将儿媳妇送到县医院。刚到医院，赵红艳就觉得下体有一股一股热浪涌出，还没来得及走进诊室，羊水流了满地。一群围观者见此嬉笑地调侃着，臊得赵红艳满脸通红，转身就冲着婆婆和送她来的人破口大骂：“去你妈的，你们就不能快点吗？非要老子把娃生在马路上！”医生见此情况，安排护士直接将孕妇往产房送，刚送到门口又被林奶奶拉住。她慌慌张张从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张纸，纸上画着没人能看懂的咒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赵红艳的裤裆里。
“这是李瞎子画的，灵得很！”
在产房门口，林奶奶焦急地踱着步，她的嘴里不停地念着“南无观音菩萨”，以期盼观音菩萨保佑儿媳妇生个孙子。有过流产的经历的赵红艳对生产没有感到丝毫的紧张，一切顺利，从破羊水到分娩不到两个小时。婴儿刚刚降生，医生还没来得及剪脐带，赵红艳就迫不及待地问是男是女。医生看是白白胖胖的婴儿，且又分娩顺利，替母亲开心，大声回应道：“是女孩，千金小姐。”一听护士说是女孩，赵红艳下部撕裂的疼痛转移到了全身，紧张得手脚打颤。
医生裹好婴儿抱出产房准备向家属报喜，然而，林奶奶在门缝听说是女孩早已转身回家了，留下赵红霞和婴儿在病床上躺着，无人照管。据冷小姐妈妈说，当时她绝望地躺在病床上大哭了一场，最终还不得不自己收拾东西，办理手续，独自抱着孩子在医院门口找了一辆人力板车将自己送回家。
坐在板车上的赵红艳大概想过无数次要把手中的女婴摔死吧，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讨厌女孩，而是因为这个女孩，让她似乎输掉了一场赌注，输掉了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上门媳妇的尊严，输掉了她在这个家庭里的未来。
“你恨你奶奶吗？”楼顶吹起了呼呼的风，让本就空寂的年夜更加冷淡。我听着冷小姐嘴里的老太婆，内心不由唏嘘。这让我想起我妈，起初若不是因为我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大概她会支持我离婚吧。他们那一辈人总觉得男人在承担一个家的一切，总认为男人在延续香火，传承着他们都不知道的东西。他们或许还不知道，他们极力想要的孙子，那个幻想出来能够传承香火的男孩，长大以后无非只是一个林学彬，或者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我。
“不，我更恨我妈！”冷小姐裹了裹衣服，她开始觉得有点冷了。我赶紧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她，被她拒绝。“我妈比我奶奶更恨我，更讨厌我。我…或许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让那么多人都不开心。”
“可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是他们观念出了问题。像你那么漂亮的女人，多少父母喜欢还来不及呢。”这时我才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冷小姐，虽然满脸血迹，但从脸的轮廓以及谈吐举止可以看出，她绝对是一位气质非凡的女人。
“不，是你错了，女人漂亮不漂亮，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你也没办法决定别人喜欢你或讨厌你。你永远无法体会被亲人讨厌的感觉，我奶奶曾经骂我，说我妈为什么当时不把我摔死。说来你可能都不信，这句话我妈也对我说过。她说，当时怎么就没把我摔死。”冷小姐说到这，身子又转向大楼的外侧，冷笑到：“哈哈哈哈，我的人生或许只是一场误会，摔死可能就是我宿命吧。”
“这不值得，她们不值得让你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