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运大厦的屋顶非常开阔,一半面积是堆的中央空调的外机设备,一半是平整的楼面,四周有约一米高的石栏围着。虽说有石栏保护,但凡用手一撑,便能轻易爬上去。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脑子瞬间空白。若是上前制止,极有可能导致她激动跳楼,若是坐以待毙,既是失职,也不是我为人的风格。可此时此刻,应该说什么做什么,我不知道。
“你回去吧,我没事儿,我只是上来透透气,请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女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不安,略带商量的语气对我说。说话时,我才看清楚她的面庞,文静且漂亮,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沉稳、从容的气质。这种气质搭配着天空的烟花,令人动容。
“可你的脸上还在流血,我这里有纸巾,你擦擦。”说着,我从包里掏着纸巾准备递过去。被她用手势立即制止住。
“你别过来,我没事儿,流点血没事儿。”
“可是会痛啊。”
“这点痛算什么?比起心里的疼痛,这根本不算痛。再说,痛不痛,谁在乎呢?”
有史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嘴笨,根本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要是有一个像电影里面演的谈判专家该有多好,不,应该是有一个情感专家在现场。情感问题应该怎么去安慰呢?我实在不知道,我只能掏出一支烟点着,故作镇定地吸着。吸了两口才想起或许她也需要来一支,于是朝她递出烟盒。她点了点头,走到我的面前,拿走我手上已经点着的烟,又退回到石栏上靠着,大口大口抽起来,抽一口,呛一阵。显然,她不会抽烟。
“大过年,咋不回家呢?”我给自己又点了一支烟。
“家,回哪个家?哪有什么家!不,不不不,是太多的家,我不知道回哪一个。”女子继续呛着烟,咳嗽地说着,“我不知道哪一个是我的家。”
对于她嘴里所说的“太多的家”弄我是一头雾水,我着实不会安慰别人,特别是安慰女孩子。记得读大学那阵,因为不会哄女朋友,活脱脱把对方给气分手了。远的不说,最近这两年妻子对我意见非常大,大概也是因为我为人冷漠,对周遭漠不关心的态度。以前天天抱怨我在家不出去工作赚钱,现在抱怨我整天不回家。我其实理解她的心情,但我没有安慰过对方,甚至难得向她解释,更没有像电视剧里面那样用甜言蜜语去哄女人。我想,归根结底还是我不善于沟通吧。如今遇到这种事,不沟通或者沟通不恰当都有可能让一个生命消失。我倍感压力,不得不将手机拿出来请求支援。
“不是都说,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吗?”不知道从何冒出这么一句话,我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
女子见我准备打电话,急速地转过身子,双手拉住石栏的边缘,双脚一纵,坐到了石栏上。她将双脚挪到墙沿外,全然一副准备跳楼的动作。阵阵微风吹摆着她的头发,让人想起生命轻如鸿毛。见此状况,我也急速冲了过去准备去抓她,刚刚跑近,被她撕心裂肺的喊声给镇住了。
“别打电话!”她非常愤怒地喊到。滚烫的泪水从满是血迹的脸庞滑落,冲出两道洁白的痕迹。“请你别叫人来,让我一个人,好吗?”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帮你…”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赶紧将手机装进了包里。揣进包的那一刹那,我迅速在通话记录上拨出了一个电话,是李广大的号码,拨出后就觉得后悔,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希望他在电话的那一头能够听到什么,至于他要怎么处理,听天由命吧。“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帮你,请你别激动,楼顶…真的很危险。”
“谢谢你的好意。你帮不了我。”
“是的,我这人确实笨笨的,或许帮不上忙,但事情总是有解决办法的,没必要选择如此极端的办法。我帮不上忙,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不,没有办法!”
“总是会有的,你说你有很多的家,是离婚了吗?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你看现在离婚率多高。家…虽然拆散了,还可以重新组建嘛。还有就是…虽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感情这东西,就是这样子,会给你带来很多不愉快,甚至痛苦,但你不要憋着,只要说出来,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总比你一个人独自承受要好一些。”
“你听过一句话没?说的是,一个人的快乐分享给另外一个人,就变成了两个快乐,一个人的痛苦分享给另外一个人,就变成了两个痛苦。”女子用手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冷冷地笑道。“你这是要自讨苦吃吗?”
自讨苦吃,当听到这四个字时,我忽然头皮发麻,想想自己的近况,何尝不是呢?当初要是不放弃学业,现在应该会有一个像样的工作。要是谨慎交友,也不至于生意亏的那么惨。要是不去翻妻子的手机,我想,夫妻之间…不至于相处得如此难堪。思来想去,确实,人生好多自认为的苦楚都是自己找来的。但是,当人生面临抉择的时候,哪会去度量什么对与错,又哪会有能力看到结果的甜与苦。想起自己悲催的经历,不由地轻视起眼前的这位女人,心想:“现在的年轻人,温室里长大,无非受了一些感情的挫折,就要死要活的,真是矫情!”
心里想归想,话却不敢这么说。我站在女子面前沉默了片刻,说到:“苦是人生的常态嘛,我不怕苦,只要你愿意说,我会做一个认真的倾听者。”
对于不善言语且又排斥沟通的我来讲,听别人唠叨人生的悲惨遭遇,其行为本身就挺痛苦的,更何况她所唠叨的遭遇在我看来极有可能是一些无关痛痒、鸡毛蒜皮的破事。然而,我别无他选,倾听大概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只要能暂时拖延时间,暂时让生命留存,听听有何妨呢?
“请问你怎么怎么称呼呢?”为了能让她说话,我主动问到。 女子迟疑了片刻,望了一眼身后的夜空,转身说到:“我姓冷…”随即,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