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认为沈丽丽疯了。她见到运动的物体会一惊一乍,见到静止的物体会胡言乱语。她跳出了常人的世界,不再活在世人的眼光和议论中,更不屑于与他们沟通。这些非正常的行为在我看来,倒是更像现在“我”的状态。随时可以将自我从现实中抽离,随时可以与内心中的自我肆无忌惮地对话。或许,以人格定义的“我”最应该以如是的状态存在吧。
“沈丽丽小姐,如果不能停止你的幻想,你就吃两颗药。明白吗?”一位五十来岁的女医生坐在沈丽丽面前,背靠一扇窗户,顺着阳光照射的方向,医生递给了沈丽丽一瓶药。
“不!你想毒死我,明明是氰化钾!”沈丽丽没有伸手接药物,紧紧地抱着身子,眼睛望着窗户,神情散乱。
“根本没有谁要毒死谁,你看,这是氯丙嗪,这上面写着的。”医生将药瓶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安慰道:“你不是王中立,也不是什么李晨、李明,你是沈丽丽。知道吗?快停止你的想象!”
“你撒谎!我怎么会是沈丽丽!难道我会把自己推下楼?我怎么可能把自己推下楼?!”沈丽丽把药瓶狠狠地扔在地下,脸上的表情开始抽搐。
医生见沈丽丽情绪又激动起来,急忙改变了语气,轻声问道:“那是谁把你推下楼的呢?“
沈丽丽被医生的问题问呆住了,她安静了许久,眼泪如雨水般滚落下来。过了一阵,她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药片,倒了一杯水,服下了两片。又过一阵,她回到窗前坐下,安安静静地看着医生,说:“我想起了,是王中立把我推下了楼。”
“08年,地震的前一天,王中立和我一起,开车逃离了我们共同厌恶的城市,计划到川北的景区里度假几日。我清晰地记得,那天的天空很蓝,吹着清爽的风。本以为可以过上几天真正夫妻应该拥有的日子。却没想到,路途上,我们在车里就吵架了。原因是,我接了一个不得不接的电话,而他,怀疑我背着他还有另外的情人,这令我十分生气!
我想我是爱他的,不然我不会重新上车。他也没有继续追问电话里的人是谁,一路上默默照顾着我,只是一直不说话。王中立是个好人,至少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他工作上努力,感情上专一,我甚至一度想打破现状,和他真正地生活在一起。然而,我并没有勇气。
理性和感性总是并驾齐驱的,对吗?医生。”
医生没有说话,点了点头,为沈丽丽的杯子添了水。
“那晚,我和王中立躺在床上,他问我,什么才算是爱。我回答,让对方幸福就是爱。对于这样的回答,他没有说话,或许是不知道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我和他在景区随意转了转,吃过午饭后就回到了酒店的房间。在房间的阳台上,我们拥抱在一起,开始亲吻。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特别想吃橘子,于是对他说了。而他,毫不犹豫地跑下楼,为我提了一袋橘子回来。当剥开的橘子从他手中递到我手中时,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幸福。这种感觉,让人忘记所有荣华富贵,让人忘记一切艰难困阻。当他再次抱住我的时候,我想,这一定就是我所说的‘爱’。它无所忌惮,同时存在于真实与虚幻中,让我们的世界为之动摇。
那时,吊灯在晃动,桌上的花瓶在晃动,沙发在晃动,床在晃动,整个房间连同着我和他一起晃动。
地震来了,站在阳台上的我被他推下了楼。是的,就是那天,王中立把我推下了楼。在坠落时与他分别的刹那,他的眼神让我的心停止了晃动。后来…当我醒来时,眼前只剩下一颗橘子和一片荒芜。
医生,你觉得我们的人生是否就是一片荒芜上的梦?”
“对,但还有那颗橘子酸酸的味道。”
沈丽丽带上医生给的药离开了。她来到一个巨大的墓园里,绕了好久,才找到她要找的墓碑。她坐了下来,从包里掏出一个橘子放在墓前。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又从包里摸出手巾,擦拭墓碑上的照片和模糊的字迹。墓碑上的字迹写着:”王中立之墓,卒于2008年5月12日“
不知何时,沈丽丽身后站了一个人,带着灰色的面罩。当沈丽丽意识到身后有人时,并没有转身,也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声:“你来啦。”
“我到医生那没有找到你,猜想你一定到刚子这来了。”男子说着,脱下外套给沈丽丽披上。
“你怎么还带着它?”沈丽丽说着,将男子的面罩取下,王永能的脸露了出来。“以后不用带了。”说完,她把面罩摆放到墓碑前,挽着王永能的手。
“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