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小姨再也不吝啬那点钱了,每次宿舍停水就会主动给我们每人一元钱。一元钱并不多,只够洗一次澡,或者买两包花生糖,或者还可以买几个游戏币,我和小军都较喜欢后者。因此,每次都把小姨给的洗澡钱悄悄地藏进自己的腰包,等到第二天,趁小姨不在家的时候,再偷偷地溜到游戏厅去。
表姐非常安逸于自己一人在家看电视,对于我们每次出去玩耍,她都表示欢迎。去游戏厅不能走医院正门,容易被小姨发现。也走不了后门,因为那道门一直被锁着。恰恰是小军上次被逼到墙上的死巷子,成了我们最为安全的通道。虽然有一堵墙挡着,但游戏的诱惑足以让我们将它的征服。起先我爬墙比较笨拙,经过小军的一番训练,翻墙也变得非常容易。最令人高兴的是,跳下墙后,只需要走一两分钟就能到达游戏厅。
一块钱能换四个游戏币,一个游戏币是一个开局,打得好,可以一直玩下去,打得不好,一两分钟也就结束了。我是属于打得非常差的那种,通常十来分钟就消费完毕。小军打游戏则比我厉害太多,他一个游戏币常常要玩半个小时或者更久。更多的时间,我只是一个观众,看着他玩,也是一种过瘾。
不过,停水的日子并不常有,玩游戏上瘾的小军打起了表姐的主意。他一方面继续以往的战争,随时随地与表姐发生争执,让表姐厌烦他。另一方面,故意当着表姐的面,和我讨论游戏攻略,并且还在饭桌上做模拟。没用两天,小军的计谋居然见效了。表姐为了不让小军在她眼前烦她,居然拿出两块钱让我们去外面玩游戏。小军拿着钱,却还假惺惺地说:“我们可不能要,倒时候你到小姨那告状,我们不被打死才怪。”
“我给你们钱,我又告状,然后我妈打你们一顿,问:‘你们哪里来的钱啊’,然后你们又告我一状,然后我又挨一顿。我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其实小军知道表姐根本不会告状,只是想表现出很不情愿拿她钱去玩游戏的样子。便说一句:“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可这随口一说,小表姐居然答应了。这让我有点始料未及,不过也好,把她也拉下水,就真正没有人会去告状了。
刚一出门,我们就遇到了一个困难,就是怎样才能把表姐从墙这头扔出去。表姐一听说我们每次都翻墙,笑着骂我们大笨蛋。“走吧,跟我来。”说着,表姐把我们带到宿舍楼L状的头端,从楼梯下到了一楼,出现了一个拐弯。我和小军倒是走过一回这端的楼梯,由于光线暗,并没有过久的停留过,也就没有留意到有这么一个拐弯。穿过转弯处,就看到一扇木门,门关着,但没有上锁,一推开,就到了宿舍背后的侧面。
虽然不用翻墙,出了门,却要绕两条街才能到达游戏厅。小军一路嘀嘀咕咕抱怨,碍于那两块钱的情面,又不敢作出声来。一到游戏厅门口,就抽风一般扎了进去。游戏厅的人很多,我和表姐挤了好久才挤出两个位置。可没玩几分钟,她就没了兴趣,站在一旁看我玩。玩游戏比读书容易多了,不用花苦力刻意去学,多玩几次就能变成高手。小军不在,我可以在她面着实地前显摆显摆。“你就看我怎么打,多看几次就明白了。”我一边敲打游戏杆,一边得意地教她怎么操作,并讲解游戏里面的情节。刚开始她还是在旁边“嗯哼”几声,后来连嗯哼的声音也没有了,剩下我在那里自言自语。
游戏打得正起劲,我忽然想起了小姨几时下班的问题,如果迟于小姨回家,这可是要吃不完兜着走。于是想问一问表姐,回头一看,人却不见了。我有些紧张,想下机去找,但又舍不得离开,好不容易通了几关。我想大概是找小军去了,也就继续玩起来。不一会儿,表姐凑到了我面前,带来好多吃的。“原来你是买吃的去了,我还以为你走丢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在这里长大的,就算你们全部走丢了,我也不会丢的。”说着,表姐塞了一块米花糖在我嘴里。
吃着米花糖,打着游戏机,我忽然觉得城市比乡下好了许多。城市里的孩子真好,有零花钱,有游戏厅,有好多好多吃的。想到这些,我开始对表姐有了一种羡慕。
在游戏厅又玩了一会儿,到了我们必须回家的时间。回家的路上有了吃的,小军也就没有了抱怨。边吃东西边走路,发现路途短了许多。一路上,我和小军依然探讨游戏的事,表姐则不怎说话,只是不停地回头看。
到了医院宿舍背后,我们准备进楼,表姐却让我们停下来,把手上的零食吃完才能回家,以免被小姨发现。我和小军当然巴不得,于是坐在地上,尽情的吃了起来。小表姐什么也没有吃,转身又跑到了街上去。回来时,抱了一个布娃娃。
等我们将所有的食物消灭,时间已经不早,便匆匆起身进门上楼。上楼时,小表姐还是不停地回头看,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正在此时,楼下转弯处传来开门的响声。我看了看,表弟和表姐就在身旁,难道楼下还有第四个人?我纳闷地看着表姐问:“你回头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啊…”
“那怎么老是回头?”
“我…我就是被你们俩害的,现在走路总习惯性的回头去看一看。”
在这个黑黑的楼梯上,我心里有些慌张,但出于警惕,我故意放缓脚本,屏住呼吸。隐隐约约听到还有另外的脚步声。上班时间,宿舍楼是很有少人的,加之这道楼梯本来也很少人走。想到这些,我的脚步又开始快起来。
“我们后面不会有鬼吧?”小军发现了我脸上的慌张,悄悄地说。说完拔腿就跑,我见他跑,我也跑,表姐见我们都跑,她也跟着跑了。回到家,我们将门一关,相互看着对方,哈哈大笑。
“身后有鬼”这句话逐渐成了我们之间的调和剂,表姐和表弟以往的战争由此得以平息。小军在表姐那里得到的好处,足以让他为之俯首称臣,只要我们够配合她的脾气,就能有好多零食,就能有钱去玩游戏。于是,淳朴和天真,就这样被收买了。
之后,小表姐又同着我们出去了几次,去游戏厅的路上,她总习惯回头看身后。问她身后究竟有什么,值得老是往回看。她就笑着回答“身后有鬼”,我很讨厌这个答案,知道这只不过是搪塞骗人的鬼话。
鬼话,听多了也就让人麻木了,我不再相信有什么鬼,也不再去傻数什么星星,找什么死去的人。直到有一天下午,小表姐同我们玩耍回家,走进楼梯的转弯处时,身后传来门响,我和小军转身去看,从此,再也没有看到过小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