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贵用蒋志新并不占用一个学生名额的观点说服了陈老师,回家取了8000元现金装进红包塞给了她。陈老师捏了捏红包的厚度,满脸笑容地揣进包里,问了李成贵儿子姓名后,说:“你的事情,我回去就给你办,不过,有一个事情得需要你帮忙。”
“陈老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
“蒋志新最近不愿意去学校,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将他送去读书。”
“我以为多大一个事儿,这个没问题!上次就是我想办法把傻子弄去读书的,陈老师你放心,交给我。”二人达成协议後,陈老师愉快地回了镇上。李成贵因自己儿子能到陈老师班上读书,一脸神气的样子跑到老婆面前炫耀一番,又一脸得意的样子跑到工地里对工人炫耀一番。他见到李善勇,拉到一旁问:“那傻子怎么回事儿?怎么不去读书了?”问得李善勇不知所云。“你想想办法,把那傻子弄去读书。这边活马上就要完了,村长前些日子决定在村头修一个老年人活动中心,5层楼的大房子,你快点把傻子弄去读书,过两天我分点活给你。”
“分点活给你”意思是分包,而不是做工,李善勇明白其中的道理,兴奋地跑到母亲那里问:“那娃咋不去读书了呢?”刘婆婆也觉得儿子奇怪,怎么忽然关心起新新娃,平静地回答到:“他想妈了。”
一说到“他妈”,李善勇对李美丽气不打一处来。他厌恶这个女人,他回想当初,李美丽若不是爱慕虚荣,跑到城里打工,非要和一个姓蒋的人好上,她现在就是他的老婆。他知道她看不起自己,因为自己没读过书,更是因为自己没钱。“如今可好,一定是被那个姓蒋的骗去搞传销了。”李善勇想到这些,心中又暗自称快,想到自己即将要走上包工头的路,想到自己就要成为李成贵,想到自己有了钱会让李美丽因当初没有和自己在一起而感到后悔,他匆匆跑到蒋志新屋里,拉着蒋志新就一个耳光扇去。
“明天给我滚去读书!”
时隔两周,当班上的孩子们又见到蒋志新时,态度忽然变得亲热起来。或许是蒋志新具备取笑的功用,能调和和缓解他们苦闷的学习气氛。更或许是蒋志新让他们班成为了全校所瞩目的班,使得每一位同学都感受到了骄傲和自信。
蒋志新当然不知道自己对班上所做出的贡献,但他依然对同学们的撒气、作弄、嘲笑感到无比开心。他还是坐在最后一排静静地盯着一排排后脑勺傻笑。
55个后脑勺与本子上的记录出现了偏差,蒋志新翻看着自己的本子,开始思考记录的意义。“是记得太多会错,还是错得太多才记”。他翻到画着小人的那页,又填写了14个1。一位新转入的同学发现蒋志新的举动,认为本子里记录着某种密码,于是偷偷地撕下画着小人的那页,与同学们互相传看。有的同学讨论小人的象征意义,并一致认为它代表着外星人。有的同学讨论1与1之间的间距,也一致地认为它代表着发音的长短。“这是外星人说的一句长55个音节的话。”全班人都得出了这个结论,大家互相揣摩,争相破解其中的含义。
“蒋志新,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群人围着傻子,好奇且又充满嘲讽地问。
蒋志新对熟悉而又陌生的热情感到高兴,“哈哈”一声,回答他们。
一张写着外星人语言的字条在班上传来传去。课下传看,课上也传看,不巧被陈老师给碰到。陈老师搜缴了那页纸,张开一看是密密麻麻的阿拉伯数字,气愤地说到:“谁画的!”全班的同学统一将手指指向了蒋志新。陈老师瞬间想起了王老师,用嘲讽的语气说:“蒋志新,你的数学真是不错啊!”说完,哗哗地将那页纸撕得粉碎。
“今天起,好好给我学语文。”陈老师打算好好教一教蒋志新的语文,但并不指望他能学会识字,更不指望他能学会写字。对于一个弱智而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陈老师深知这一点,所以她只准备了几句话,只要蒋志新能学会,就极有可能在即将到来的县小学生朗诵比赛中获得认可。
高华校长曾告诉陈老师:“这次县小学生朗诵比赛,评委全是教育局领导。”作为一个语文老师,陈老师知道那些小学生朗诵的什么励志、爱国等等陈腔滥调,是难以打动评委的。然而,蒋志新作为一个傻子,如果能吃力地朗诵出一字一句正常人的话,那么,定会让人感受到教育的希望,体会到文学的力量。陈老师坚信这一点能够感动教育局领导,于是大量翻阅诗歌相关的书籍,自己试着写了一首诗歌,可算是为蒋志新量身定制。
蒋志新需要在比赛前背诵三句话,分别是‘我是,海洋的主人’、‘我是,天空中的主人’、‘我是,未来的主人’,简简单单的三句话可算是把陈老师的眼泪都教了出来,无论如何教,蒋志新根本学不会。陈老师心中暗骂:“真不如一只鹦鹉”,于是让其他几位朗诵参加的同学轮流教蒋志新背诵。每一天,每一个课间,每一个放学,那三句话在蒋志新的耳朵里与嘴巴里不断地重复,直到耳朵一旦进入‘我是,’二字,他的嘴巴就会条件反射地说出‘海洋的主人’。
一天放学,蒋志新被几个同学拉着练习那三句话,结束後走出校门,却没有见到刘婆婆。他呆呆地在校门口站了一个多小时,直至天色暗下来,才匆匆地跑回家。在家磨蹭了一会儿,蒋志新觉得肚子饿了,想起刘婆婆还没有送饭过来,于是跑向对门。一推开房门,刘婆婆的声音就从昏暗的房间里传来:“新新娃,锅里有饭,你自己吃。”蒋志新迈入内屋,借着亮瓦透进来的月光看到躺在床上的刘婆婆面白如纸,有气无力地摆动着手,说:“我是…,”
“未来的主人。”蒋志新接话到。
刘婆婆没听懂蒋志新在说什么,又说:“新新娃,我是病了,起不了床给你做饭了。锅里有早上的剩饭,你自己端来吃。”
蒋志新不懂什么是病,但看到刘婆婆难受的表情,自己不知怎么办,极快地跑到了李善勇家。李善勇刚从工地回来,一见到傻子进门就问:“你今天读书去没,好好给我读书,听到没!”
蒋志新摆着自己的歪脖子,抽搐了半天的嘴巴说不出一个字来,于是拽着李善勇就往刘婆婆屋里走。李善勇进到刘婆婆屋中,开了灯,见到母亲躺在床上一脸难受,知是生病了,上前问:“怎么啦,哪里痛?”刘婆婆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今天送新新娃回来摔了一跤,腰有点痛,过两天就好了。”
李善勇听说是送蒋志新回来的路上摔了跤,气急败坏地伸手就给蒋志新一个耳光,骂到:“你个兔崽子,读个什么狗屁书,害人不浅!现在她老人家生病了谁来照顾!”
早上天刚刚亮,蒋志新端着刘婆婆的碗早早的来到李善勇家,李善勇看到碗,知道是来要饭,就让媳妇多煮了两人的稀饭,煮好了盛到碗里。蒋志新端回稀饭,分了一半给刘婆婆,自己吃了一半,吃完独自去学校了。上学的路上,蒋志新想起了那条小狗,和自己一样可怜的小狗。他忽又想起,刘婆婆为自己送饭的次数自己却一次也没有记上本子。蒋志新中午没吃饭,他将老师给他打的饭连同碗一起装进了书包,待到放学,匆匆跑回了家。他来到刘婆婆屋里,从书包里端出饭来,分了一半给刘婆婆,自己吃一半。
刘婆婆吃着冷冰冰的饭菜,心里却是热乎乎的,摸着蒋志新的头说:“新新娃长大了,我是…,”
“未来的主人。”蒋志新接过话,冲着刘婆婆傻笑。
“我是多么有福气啊,新新娃。”说着,刘婆婆掉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