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喜欢上了新住所,也喜欢上了我所睡在的阳台。在这里,白天能享受城市的喧嚣,夜里能拥有街道的寂静。阳台有充足的阳光供给予我读书写字,屋角有满袖的冷清供给予我无限遐想。我喜欢上这里,更是因为有了那么一个从不交谈,甚至几乎不见面的室友,空荡荡的房间让我感觉到了人生本应有的自由。
自由不是靠施舍与给予,自由更不是强取豪夺。真正的自由是从感觉中去发现,感觉到既是发现到。这种无欲无求的自由,好比整个人的身躯,腾空漂浮,感觉无拘无束、无牵无绊。我似乎找到了这种感觉,自己全然与空气融为一体,一并散漫在空旷的房间之中。
女室友总在我睡着以后才回家,总在我埋头写字或看书的时候离去,她的存在,只介于一次关门声和另一次关门声之间。这间隔,像是时间的记号,模糊且幽淡。而我,也总是像孩子躲猫猫般,隐匿在她的视线与时间之外。
可以肯定的是,她并非有意忽视我的存在,住了半月有余,我们还是见了两次面。一次是她回家忘记带钥匙,我衣衫不整地跑去为她开门,进门后,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正眼看我,不作任何声色地进了自己房间。另外一次是在阳台,她准备晾晒衣物,见我坐在阳台下写字,只是‘哼’了一声。对于这一声‘哼’的迫切,我作出唯一的反应便是迅速挪开位置。我本想伸手帮忙,却又害怕她那双憎恶的眼神,只好低头不语,默默地听着撑衣杆一上一下的声音和她娇柔而短促的呼吸。待她离去,我抬头一看,阳台上挂了约乎十多条的内裤,我好奇且仔细地数了数,共有十五条。有红色,有粉色,有黑色,也有咖啡色,一条更比一条好看。五彩斑斓的色彩透过窗外的阳光,投射在我的脸上,顿时煞红,顿时又煞白。
色彩,总是要从欲望的眼睛里看出来的,是表现,也是吸纳,更是一种存在。我被存在的色彩再次拉回到了现实世界。现实世界除了色彩,似乎还留给了我饥饿,饥饿又赋予了我头昏眼花的色彩,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轮回。
不到一个月,我余下的钱已经用尽。一日仅靠一两个馒头度日的日子也已告终结。我开始为我的生存状况担忧。一个月内,我不停地写稿并寄给报社或出版商,却全都石沉大海。更应该说是‘肉包子打狗’真是有去无回了。究竟是我所写的内容不够腥味,还是如今的狗都已成为了素食主义,这令人费解。我本想出门找份临时工,混口饭吃也好,奈何自己又无缚鸡之力。脸皮薄又不善言语,更干不了生意买卖的勾当。我就这么饿着,好在,好在室友不在家做饭,在我看来,便是莫大的体谅。
有时,当我在窗台前写字,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她走近我身后,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许只是随便走走,总之,又不做声地离去。她是不会知道到我的饥饿,犹如我不知道她名字一般。偶尔,我会趁她不在家时,在房子里四处寻找答案。厨房是她不曾涉足的地方,或许能找到一张水电费的缴费单,但可惜没有。我又查找沙发的角落,餐桌的夹层,电视柜的抽屉。只要是一张纸,我都详细查看。可惜,依然没有。或许,她与她的名字都锁进了那个我未曾涉足的房间。
“快,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我指着鱼缸里的鱼悄声问道,充满着渴望的眼睛呆呆地看着那鱼。鱼儿丝毫没有搭理我的意思,依旧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这种性格,跟她主人没两样,傲慢且孤僻。
当我正对着鱼儿发呆时,门突然响了两声。不会是她回来了吧?这让我吓了一跳,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紧张得心脏噗噗直跳,非被骂得狗血淋头不可。在恐慌中,我等待着门的打开。门,没有开,只是又响了几声。原来又是忘记带钥匙,到底开不开呢?不开的话会不会同样受骂?不管了,挨骂便就挨骂吧,反正比沉默好。寂静之美在于躁动的止息,躁动之美在于寂静的觉醒。来吧!让我再次来迎接美的出现。
我鼓足勇气,做了一个深呼吸,一把劲扭开门锁。开门一看,并没我想象的糟糕,也不是应有的期待。敲门的是个男人,手捧鲜花,见门一开,便递了上来。“给您鲜花,请签收。”我的花?怎么会是我的花呢?谁又会送花给我呢?不用多想,定是她的。
我签字后,将鲜花捧进客厅,摆放在鱼缸上面。花很漂亮,有百合,有郁金香,还有康乃馨,还有几种,我叫不出名字。好大一把,占据了半个鱼缸。趁她还没有回来,我赶紧把房子收拾了一遍,顺便作了一次卫生,整洁的屋子搭配着那束花,显得更为舒畅。
闲暇之余,我坐到花前,细细地嗅食它的芳香,悠然地欣赏它的艳美。这种美,不是盛开怒放之美,也不是残花凋零之美。这种美,是一种凝固之美,是一种存在之美,是一种占有之美。花的的确确是存在的,它的香味和色彩的的确确是被我占有的。存在与占有让我沉醉,让我忘乎所为。
芬芳花自开,
几朵柔情,
几番色彩。
香遍谁人情怀,
醉了谁人愁哀。
醉了不知多久,女室友回来了,依旧是伴随着一声门响,惊醒了我。我依旧不敢抬头看她,并非怯懦。或许的确是怯懦,总之我没敢抬起头,只是说了一声,“这是您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