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称为猫居士。
大概是长期定居于寺庙的缘故,游人见我日日懒洋洋地躺在庙门口晒太阳,便以为我是去恶扬善之辈,就此认定我是一只有信仰的猫,一只与佛有缘的猫。但我从不这样认为,虽然我不抓老鼠(毕竟我的住处有吃不完的猫粮),也不谈恋爱(其中缘由难以言表),更不喜欢金钱(不知道何时起我成了招财猫,天天有人在我面前放钱)。表面上看起来无欲无求,内心却布满难堪。我对新鲜的事物和声音一直充满着好奇(穿着靓丽的游客和人们嘴里念叨着话),却又立刻会对其感到厌倦。生活中的我从来没有仪式感,我甚至无法控制因眼睛随着光线的变化而情绪万千。我不相信鬼神,更不相信内心中执拗的信念。所以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一只有信仰的猫。当然,无怪人们对我有所误解,毕竟他们只看到了我的白日,从未了解过我的夜晚。
人们把信仰佛教的出家人(离家到寺庙定居)叫和尚,没有出家的人称为居士。我其实弄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出家,我对家概念停留在街头巷尾的花园、草丛、垃圾堆。如果家的定义是“拥有固有的住所和亲人陪伴”,那么,作为流浪猫的我从垃圾堆来到寺庙,算是出家了。所以,人们何不称我“猫和尚”呢?我想,或许是没有剃发的缘故吧!
我的毛发是橘白相间的花色,因此又有人把我的名字叫成“花花”。无论我出现在寺庙的哪一个角落,无论是认识的不认识的,总“花花、花花”不停地冲着我喊,这声音像是讨债,更像是催命。老实说,我对这名字讨厌至极,听起来像女性。当然这也无怪乎他们,因为被结扎过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雌是雄(这也是我不谈恋爱的原因之一吧)。
我倒是觉得自己是一只糊涂猫,不知姓名,不知出生年月,不知籍贯所在。之所以仍保留居士的称呼为自己立传,也没有其他目的,就是觉得作为人们口中的居士,逼格挺高。
蹲在寺庙门口或佛龛下时,我常想一个问题,信仰大概是装出来的吧。若不是如此,那些燃香拜佛的人日日跑来庙里,作给他人看岂不显得多余?因此,大家也无怪乎我用居士一名称为自己立传吧?毕竟大家都在伪装。假装着开心,假装着悲伤,假装着与神明共处,假装着自己有了信仰。这并非我信口雌黄,我曾遇见一个手拿十字架的年轻人走到我面前,抚摸着我的头发,口念“阿弥陀佛”,叨叨絮絮地劝我皈依上帝,方可进天堂。
“登天堂”我从未奢望过,倒是去过几回“地狱”。记得有一次是饿晕在下水道,有一次是跳车摔晕在马路中央,还有一次被人从五楼扔下来砸晕在遮雨棚上。或许还有更多,我记不完整了。毕竟每次活过来都是一次重生,一次记忆的洗礼。晕死大概不等于真正的死,但晕死后的所见所遇倒真如地狱一般,有无数的力量将你撕裂、剥离。这种滋味无以言表,可以用人们所说的上刀山、下油锅来譬喻。
可悲的是,传闻猫有九条命,意味着我还得到这“地狱”中游历四至五次方才罢休。因此,我深刻地感受到世事无常,所以赶紧为自己著书立传,算是给世人留个笑柄,以充谈资,消遣我等“猫”辈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