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从,是两年以来一直困扰刘海洋的问题。在与李小尹分手后,回武汉,还是留在成都,对他而言是一个极其困难的选择。失去李小尹,便失去了留在成都的意义,然而回到武汉,对他而言或许又失去了生活的意义。我们很难评价他的对与错,人在感情中哪有对与错,只有被支配的权利。
城市的上空时而传来烟花绽放的声音,刘海洋抬头看,却只看得见片片乌云。满城街道空无一人,原有的繁华与热闹像是被一阵狂风刮走,沉闷得让人窒息。这是城市过年的味道,一年的浮光掠影在大年三十这一天晚上,只剩下被情欲所侵蚀的斑斑痕迹。新建的小区楼都熄了灯,大概是主人回老家了,老旧的房子里偶尔溢出欢歌笑语,但都被疫情的恐惧压制下去。
刘海洋不由自主地走到一栋小区楼下,曾经与李小尹同居的地方。花园旁泛黄的路灯,吹着冷风的楼道,电梯里播放着没有声音的广告,24楼,过道窗外远眺去,是曾经憧憬的未来,如今被夜色遮蔽。时隔两年,刘海洋走到紧闭的房门前,依然会怦怦心跳。眼前,是他曾经无数次敲过的门,那时,开门后李小尹一定是扎入其怀中,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刘海洋还是敲响了门,这一切都是被感情所支配的动作,保持了两年之久的惯性,无法自止。
“你找哪位?”门隙开一条缝,一个年轻女人在里面问。
“对不起,我…我不找谁。”刘海洋见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心差点跳出来,但听到门内的声音,他知道屋内是回不去的过去。活在过去的人,大概只是心有不甘吧!他还是冒昧地说到,“等等…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你这就很奇怪了,大过年的,我怎么会让一个陌生人进我房子呢?是吧!”屋里的女人见到刘海洋郁郁寡欢的样子,并未感到害怕,只是充满好奇。
“两年前…对不起,两年前我曾经住在这里,后来搬走了。我今天路过,就是想看看,屋子是不是还是原来的样子。”刘海洋吞吞吐吐地说着。
“那么说来,你是要来找曾经的自己吗?”女人噗地笑出了声。
“究竟是谁啊?”房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语气听得出来,是门口女人的情人。男人以为女友在和送外卖的闲聊,气呼呼地说道:“拿一个外卖,至于有那么多话要说吗?”
“说你妈个B,你一天天的和女人聊骚,不准老子和其他男人说两句话?”女人扭头大骂。原来,刘海洋来的前几分钟,两人正因为女方偷看了男方的手机而吵架。女人骂完,回过头看着刘海洋的眼睛,低声问:“你曾经住这里也和女朋友吵架吗?”
刘海洋沮丧地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去。
“你等一会儿,”女人极快地跑回屋子,从阳台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刘海洋说道:“这是你的东西吗?”
刘海洋接在手上,一块冰凉刺骨且残废的石头,他隐约记得这是李小尹在淘宝网上买来一大堆用来练习篆刻的寿山石。
“你就是刘海洋?”女子忽然问到。
刘海洋对于对方知道自己名字而惊讶地皱了眉头,思维立刻就联想到了是否李小尹曾来过。他点了点头,渴望从女子嘴里听到更多的信息。
“那就没错了,你没白来一趟。”说完,门关上了。
握着冰凉的石头,刘海洋走回了电梯,即使有些不舍,但现实逼着他不得不离去。楼下,借着花园路灯映下的微弱的光线,他摊开手中的石头,光润的石面上隐约着字几个字,写着,“刘海洋,永远爱你”。
顿时,刘海洋潸然泪下,除了感动,还带着强烈的委屈。山盟海誓,为何禁不住现实的拍打。“只是为何当初你是不听所有纷纷扰扰流言之中漫天风雨你会选择了我,只是为何如今我们不顾一切追求真爱坚持到底苦尽甘来你会放弃了我。”如歌里唱的那样,刘海洋一直坚守着自己的承诺,痴痴地等着,而李小尹的承诺,如今只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两年来,刘海洋头一次开始思考等待的意义,在即将有望见到李小尹的前夕。不禁的想到,当初自己为了她而放弃所有,换来的却是绝情的分手。当初自己最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一走了之。刘海洋头一次思考坚持的意义,时间的另一端会有另外一个自己吗?同着自己爱的人,过着自己期望的生活。或者,时间的另一端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孤独的自己。是啊,那开门的女子说得一点没错,或许刘海洋回到原来的住所,只不过是在寻找过去的自己。
大年三十,城市的餐馆、店铺几乎都早早地关了门,人人都待在家中与亲人一起吃团年饭、看春节联播。刘海洋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年没在家过年了。原本今年陪父母过年的计划,却被一条短信所打乱。刘海洋自省自己亏欠父母太多,羞愧无比。他想找一个公用电话给母亲打个电话,却记不住父母的电话号码。他到超市买了些吃的和水,找了一家看似便宜的酒店,打算住下一夜,明天再去成都的各个朋友那里寻求帮忙。
询问酒店房价后,刘海洋挑了最便宜的一个房间。当服务员登记身份证发现刘海洋是武汉人时,急忙将身份证丢到一边,后退几步哆嗦地说:“对不起,我们不收武汉人,请你到别家去住。”
“凭什么不让武汉人住,我们不住酒店,睡大街吗?”刘海洋这才想起自己武汉人的身份。对于这两天世人对武汉人的歧视,他心中是充满愤怒的,可当这种歧视上升为集体行为,或者是上升至社会行为时,仅凭个人之力,无法与之抗衡。此时,在异地的每一个武汉人几乎成为过街老鼠、众矢之的,人人避之、夺之、拒之、杀之。
“我不知道凭什么,这是上面的规定,求求你,赶紧离开吧。我就是一个打工的,我做不了主。”女服务员说着,哭了起来。听到哭声,其他服务员和保安都凑拢过来看个究竟。
刘海洋无可奈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拿着身份证转身而去,背后传来其他服务员的安慰声。女服务员委屈的哭喊到:“我刚刚摸了他的身份证,不会被传染了吧。”一时间,整栋楼都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