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收拾一点衣物,其他东西都不用拿,戴好口罩,听工作人员安排。跟我们到医院的路上,任何地方都不允许接触,不能用手碰,不能吐口水。”一位医护人员隔着厚厚的防护面罩大声说着。身旁的人从随身带的盒子里取出新的口罩和手套,伸着长长的手递给陈婷,接着递给陈树和他女朋友,接着递给陈婷父母。
“怎么…我们自己有买。”陈树接着口罩和手套不知所然。
“你们都戴上,跟我们一起走。”一位医护人员说到。
一听这话,陈树口罩后面的脸顿时煞白,急忙解释道:“不…怎么会,我们都没事,你们搞错了吧,是我妹,是她昨天从武汉回来的。她一回来,我们就把她关在屋里的。”说着,全家人都眼睁睁地盯着他惶恐不安的样子。
“病毒是可以通过空气传播的!”一位医护人员严肃说到,再一次要求他们戴上口罩和手套跟着他们一同到医院隔离,并且不接受任何解释。陈婷一家不在言语,默默地听从安排出了门。带走人后,医护人员又在其家中进行全面消毒,接着是整个楼道,再接着是整个小区,再接着,是整条街道。
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在成都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开始蔓延,飘入半梦半醒的刘海洋鼻中。降霜的缘故,这一天的早晨额外寒冷,刘海洋蜷缩在石凳上直打冷颤,眉毛和发梢一片花白,分不清是冻上的霜,还是白发染了头。好在早晨升起的太阳照来一缕阳光,让他还能感受到一丝温暖。他强撑起身子,不停跺脚搓手。
人在极困窘的时候总会对人生的概念产生新的认识,哪怕是最易得到的寒冷与饥饿都能令其重新思考生存的意义。刘海洋此时此刻也是如此,他丝毫没有在意新年第一道初升起的太阳意味着什么,但他能感受到时间通过阳光向他的身体注入的活力与希望。
在成都大街小巷上,商铺、超市、饭店在这天全都关了门,唯有零星的药店开着,门口堵满了抢购口罩的人。饥寒交迫的刘海洋离开河畔的石凳,游荡到他曾经驻唱的酒吧一条街,原来车水马龙的景象,如今变得空寂无人。他想起原来经常在这条街口给李小尹拍照,那时,李小尹总是嫌弃身后穿梭的人群破坏了拍摄的画面,如今,干干净净的世界却又缺了值得被记录的人。走到街道的最深处,饥饿难耐的他找了一张凳子坐下,他又想起了李小尹两年前同他坐在这里,向他哭诉的样子。
“我妈让我出国去读硕。”在一个周六的夜晚,李小尹等着刘海洋下班后走到街头,两人坐在凳子上,她委屈地靠着他的肩膀,哭诉着母亲知道她和他恋爱后的决定。
“哇,这很好啊,我支持你。”刘海洋脱口而出,听说李小尹要出国留学,发自内心的地开心。
“支持个屁啊,你什么人!还笑!”李小尹的手忍不住向刘海洋打去,气鼓鼓地说:“她是要逼我和你分手!你还支持,你咋…这么笨!”说着,李小尹呜呜地哭了,哭一阵又说到:“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英国吧?”
“我…”刘海洋意识到,他与李小尹的爱情在某种意义下是不自由的,尽管他极力地突破了婚姻的限制,挣脱了道德的束缚,然而,爱情的本身依然会向他提出问题,提出一些无法解答却又必须要回答的问题。“我连英语也不会,我去怕是会饿死吧。”
“不会,你现在就跟我学英语,到了那边,我们自己租一个房子,你可以在那边的街头卖唱,或者摆一个小地摊卖点中国的小商品。我求你了,好不好,你同我一起去吧。”李小尹依靠在刘海洋身上撒着娇,这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但刘海洋没有说话,他再也没有了当时追求对方的勇敢,只能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你不戴口罩,坐这里干什么!”两个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的男子,用非常拗口的四川话对坐在凳子上发呆的刘海洋说到。
“我不干什么,马上就走。”刘海洋被粗矿的声音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两个男子戴着严实的口罩,凶恶的眼神四处张望。他担心自己武汉人的身份被暴露,急忙站起来向两个人解释。
“你一个人吗?”其中一个男子问到,一边问,一边伸手往包里掏东西。另外一个男的侧移几步,走到巷道的拐角处,挡住了内外的视野。
“嗯…就一个人,我马上就走,不好意思。”刘海洋看出了些许端倪,心中惊叹,警方居然会专门派人来捉拿自己。
刘海洋的话刚说出,站在眼前的人从包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摆在他的肚子前方轻声说到:“把你手机拿出来。”
“我没手机,掉了!”刘海洋一看是要抢劫,心中悲喜参半。一则是自己确实没有手机可供他们抢,二则是庆幸不是警察来抓自己。但依着自己好斗的性格,眼中又容不下抢劫的行为。他想反抗,但疲倦与饥饿的身体似乎并不足以支撑自己面对锋利的尖刀。三人相互呆看了三分钟,刘海洋才又低声说道:“朋友,我手机真的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