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随着渐多的烟花,全国人民从戊戌年跨进庚子年。老黄历上的地母经记载了一首庚子年诗,写着:“太岁庚子年,人民多暴卒。春夏水淹流,秋冬频饥渴。”看似荒谬的预言却又有着那么一点应验。1840年庚子年,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西方列强敲开了古老封闭的中华帝国大门。1900年庚子年,八国联军扩大对中国的侵略,进犯北京,导致中国陷入空前灾难,险遭瓜分。这场动荡被称为”庚子国难”。1960年庚子年,因某些原因,全国大面积受灾,史称“三年自然灾害”,前所未有的大饥荒,造成饿殍无数。2020年的庚子年是否也会像“庚子年诗”中所预言的那样,此时此刻,没人知道。
烟花按部就班地绽放、坠落,阵阵的爆竹声提醒着人们,时间又不经意蹉跎。郭松涛见张月回来,给刘海洋的前妻拨去了电话。陈婷被锁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不停响的手机发呆。严正民蜷缩在车座上,不停地给陈婷婷拨电话、发消息。曲丽丽因发烧而犯了迷糊,看着烟花都成了火焰,燃烧遍天夜空的寂静。李霞在大街上不停地走,丝毫没有在意当下漂泊所带来的忧愁,似乎已将烦恼都抛给了可有可无的时间。
无处可去的刘海洋在河畔绿化带里找了一个石凳,将疲倦身体躺在上面。他仰头看着坠落的烟花,不由地想起去年春节独自一人在成都看烟花时写的一首歌词,想着想着竟默默念出声来:“烟花坠,谁人陪,异乡的你思念谁,红豆已作离别,酒尽难解心碎。流水无罪花何罪,爱也对,恨也对,坠尽烟花忆成泪。”时隔一年,烟花一样美,刘海洋的心情一样随着烟花坠。
“我不希望我们的爱情像烟花一样,只是破灭前的壮丽,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李小尹在一次催促刘海洋离婚时说到。那是两人认识的第一个春节,他俩都没有回家,在同居的出租屋里,准备了满满一桌饭菜。一瓶杜松子下肚后,李小尹啰啰嗦嗦地话不停,也只有借着酒意,她才会将自己的内心中的不满讲出。想着每日每夜拥着的男人却是别人的老公,这种滋味比酒苦、比酒烈、比酒更让人落泪。然而,每当面对李小尹酒后的质问与请求时,刘海洋总是无言以对。那时,虽然已经与妻子分居两年,但谈起离婚,总是顾虑太多。财产分割的问题,父母脸面的问题,孩子抚养权的问题,种种问题都让他在每次回武汉与妻子沟通离婚时都没能达成协议。“烟花虽美,但只是绽放瞬间。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刘海洋前妻在劝解刘海洋时说到。夫妻二人的分歧正是因此产生,刘海洋日日念叨着琴棋书画诗酒花,而妻子整日里的琐碎让他感到了生活的可怕。
躺在石凳上的刘海洋想着过去的对与错,后悔、气愤、抱怨、懊恼等种种情绪涌上心头,直冲脑门,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正月初一,是农历新年的第一天。它标志着旧的一年结束和新的一年的开始 。在这一天,全国各地将举行各种庆贺新春活动,除旧布新、迎禧接福、拜神祭祖等,最为重要的事,莫过于家家户户串门拜年。然而就在这一天,全国媒体开始统一宣导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为了防御新型冠状病毒的扩散蔓延,要求全国人民居家过节,禁止一切外出活动、访亲探友。从武汉封城到全国禁止出行,一时间,抱怨声、抗拒声在全国乡里街道此起彼伏,最为真实的恐惧声,在每一个老百姓内心中暗暗作响,引诱着不明事理的人回归到人类最原始的状态,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等行为以个人或集体的形态争相涌现。社区、住宅区、街道、乡镇、村道等但凡有人员聚集的地方,人们都自发性组织起来,设置关卡,禁止一切人进出,包括自己。
这一天,唯有医护人员畅通无阻。响应中央号召,全国各地紧急抽调上千名医护人员赶赴武汉,协助救治疫情患者。留守本地的医护人员,则是迅速与警察、社区工作人员被部署到防疫一线阵地。大年初一的一大早,陈婷家楼下出现了一批身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让整个小区的人神经变得异常紧张。他们从自家的窗户探出头来,张望着医护人员的一举一动,唯恐这执掌生杀大权的医护人员敲响自己的大门。这时,没人知道自己是否有被感染病毒,但所有人都知道,被带走后与有病毒的人关在一起,一定会被感染上病毒。直至所有医护人员涌进陈婷的家,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尽管他们将要面临14天以上的严格封锁,但至少好过于直面不治之症所带来的恐惧。
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刚进陈婷家中,就迎来了陈树的点头哈腰。陈树以及女朋友戴着厚厚的口罩,翘首以盼的眼神望着医护人员就如同看到了救星。他用及夸张的手势,指着被绳子绑住的门把,告诉大家,自己的妹妹就被关在门内。所有医护人员都没有说话,解开了陈婷的房门,推开。陈婷正站在门口,她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哥哥,眼睛眨也不眨地瞪了足足有五分钟,才自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