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听楼下的住户说,她亲自听到你儿子说要去成都。请你一定要配合我们的工作,告诉我们你儿子是要去哪里,是去哪位朋友家还是亲戚家,有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一位警察一字一句吃力地说到。为了防止被传染,警察都戴着两层厚厚的口罩,手上、脖子都用塑料袋裹着严严实实。
“我只有儿子的电话号码,你们再打打试试。”
另一位警察再次拨出刘海洋的电话号码,依然处于关机状态。迫于无奈,也为了避免传染,警察匆忙收了队。临走时,要求两位老人暂时隔离在家里,并通知整个楼道的人都禁止出入小区。同时,抄着刘海洋的名字,以待回到派出再查询其订票、住宿等相关记录。
被堵在检票口的刘海洋急得想哭,心里一直默默念着“我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出去!”他难以想象错过这次机会,失约于李小尹,对于自己的未来将意味着什么。正当焦急不安时,从安检口涌出两排武警,他们戴着头盔,穿着防爆服,脸上蒙着口罩,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一把95式步枪,另外一排特警手持防暴盾和防暴棍,架在人群和安检口的中间。这一阵势,吓得闹哄哄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看来是真的要封城了,哎…”有人在刘海洋耳边叹息了一声。犹如落入万丈深渊一般,刘海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希望,在峭壁中跌落翻滚。
一位身材高大的特警端着扩音喇叭走到安检入口中央,用其洪亮的声音冲着人群喊:“请各位旅客注意!请各位…”刚喊了两声,自己发现口罩严重影响声音的发挥,不得不扭捏地摘下口罩,继续说:“为了避免拥堵造成踩踏,站在后面的、两侧的旅客,请立即向外移动,排好队伍,保持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立即移动!立即移动!”密集的人群被特警的严厉的气势所震慑,乖乖地往外移动,散乱的人群自觉形成了整齐的队伍。刘海洋一听是维持秩序,一丝希望的喜悦冒出心头。
直至人群排成井然有序的样子,那位特警才又拿出扩音器,掏出一张纸条,对着广场的人群念到:“现在公布一则武汉政府颁发的通知:全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无特殊原因,市民不要离开武汉,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恢复时间另行通告。”
特警念完,现场一片哗然,骂爹骂娘的声音此起彼伏。刘海洋再也忍不住了,他挤到特警的队伍面,激动地喊到:“求求你,求求你们,我有特殊原因,求求你们,让我上火车吧,让我离开,求求你们!”说着哭了起来。央求的一幕,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哭鼻子呢?有人说,有人笑,有人无奈摇着头转身走了。先前受刘海洋保护的女人挤到他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到:“拐子,别这样,火车走不了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别这样,让人看笑话。”
“你们不懂,这对我有多重要!”刘海洋哽咽地说着,想着一切就这么完了,他的人生也就这么完了。
“对了,补充一句,所有交通站点,包括火车站关闭时间是今天早上10点钟开始执行,大家看一下自己手上的票,如果是早上10点以前出发的列车,可以继续检票。”喊话的特警见到刘海洋伤心的样子,不知是好笑还是难受,摆着头,命令人将政府的通过贴在安检口的石柱上。
“快看看你车子是什么时间,快看看。”女子在刘海洋身旁安慰到。
听到特警补充的话,刘海洋收住了声音,他知道自己的车票是7:30出发,离现在还有20分钟,但他的内心再也承受不了如此跌宕的波澜,他将车票取出,反复确认出发时间。站在一旁的女子也好奇地凑拢脑袋,一看居然笑了。“拐子,我们在同一个车。你让我看看,在第几车厢。”她一边看一边掏出自己的火车票,“天呀,居然我们在同一个车厢。”刘海洋根本没有心情关心这些与他无意义的巧合,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见李小尹。他整了整衣服,径直向车站内走去。
安检非常顺利,武汉开往成都的列车也准时靠站。此时此刻,刘海洋的心情既没有刚出门的喜悦,也没有因听说封城而无法造成的失落。他竭尽全力地将内心的波涛按止住,令其平静如水,坦然面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将要面对的一切。他知道,关于时间,关于自己,上天自有上天的安排。
挤满人群的列车准时出发了。
穿梭的身影在车厢里依旧穿梭着,每一个人都努力地将自己的脸转向没有脸的方向,内心都极为澎湃地寻找和期待着未知的远方,为了保持沉默,为了彼此的健康,他们都刻意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彷徨。看似平静的世界,暗涌着多少想象?我们无从得知,我们只知道刘海洋一动不动地站在列车的过道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根本看不到的前方——200公里的时速,两年的等待冲向渺渺的希望。
很快,动车行驶到汉口站,刘海洋所在的车厢慌慌张张地又挤入一群人,将车厢塞得满满的。本来还能找个角落靠靠背的,现在却寸步难行。车厢里人虽然很多,但每个人都不说话,大概是戴着口罩说话不方便,如此安静的旅途,在中国实属少见。可这种安静在列车又启动的时候被打破了。
一位二十来岁的女人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在车厢的中间吵起了嘴。
“你不戴口罩就请出去,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戴了口罩。”年轻女性指着新上车的老女儿,激动地用高嗓门喊着,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