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找个地方停车,把我放下来吧。”李霞终于还是委屈地哭了。这一哭,刘海洋手心立刻感到酸软,出汗。这种反应与李小尹在他面前哭的反应一模一样。
“看你说的什么话,你是刘海洋朋友,就是我们朋友,怎么可能把你丢在高速路上,我们的肠子又不黑。”陈婷在旁边赶紧安慰到。“对,如果你真得了肺炎,我们早被传染了,你下不下车都那样,是吧!”严正民也在旁边附和着。
曲丽丽心里极其气愤,鄙夷着其他人对病毒的无知,她努力地收罗脑海里尖酸刻薄的词汇,打算继续质问。刚要开口,电话却响了。她取出电话,看到是丈夫打来的电话,离开挂掉。可电话却一直不停地打,最后无奈地接起。
“什么事,……不清楚,……别问我,…..你管不着!”曲丽丽极不耐烦地接着电话,忽然闭了嘴。只隐隐约约听得电话那头一个男人的声音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曲丽丽听一阵,将手机放下,过一会儿又放在耳边听一阵又放下,反复几次后,她憋不住地冲着大喊:“车在高速公路上,你来取啊,你来取啊!”
原来,曲丽丽的丈夫并没有在北京,而是一直待在武汉。两人最近闹着离婚,日日吵得不可开交。男女双方都已认可两人的感情走到了尽头,只是因为婚内财产分配问题没有协商妥当,才一直拖延着没去办离婚手续。武汉城区的两套房子两人协商好一人一套,可仅有的一辆汽车曲丽丽想占为己有,她认为她在婚姻里,不管是经济收入还是情感的付出都多余男方,理所当然在离婚的时候应该多分一些。但曲丽丽的丈夫却坚决不让人,他认为他在婚内也付出很多,汽车也是他亲自买的,再者,曲丽丽根本不会开车,认为汽车理所当然地归他所有。今日早晨,曲丽丽丈夫到停车库取车准备到医院上班,结果发现汽车不在,就怀疑是曲丽丽找人拿去卖了,十分气恼地打来电话,问个究竟。当感受曲丽丽对他采取拒绝沟通的措施后,他选择了报警。
车上所有人都听到了曲丽丽嘴里喊的最后一句话,都好奇地看着她。陈婷一直知道曲丽丽和丈夫闹矛盾,“没事儿吧?”
“让我现在回去,他肯定是疯了,怕老子卖了他的车!回去,怎么可能,我绝不可能回去!”
沿着沪渝高速一直往西,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隧道,眼前变得苍苍郁郁,道路两旁的林木与村庄,近处的石壁与山坳,远处的高山与白云,在飞速奔跑的世界中转瞬即逝,一切都变化太快,根本不等人静下心来轻轻地呼吸。刘海洋一直沉默不语,像是怕惊动到山那一头的神明,将他从渺茫的希望中摒弃,他静静地,只愿所要经历的一切都静静地,不会变得分崩离析。刘海洋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近中午,他不知道李小尹的飞机到底是怎么样的飞行安排,回想今天早上的经历,他确实非常害怕不能如约而至。他忍不住想给她一条信息,让她知道今天发生的不顺,以及迟到的可能性。但又不愿意为此给自己找借口,以免她对他有一丝丝的怀疑。最后编辑“请等我,永远爱你。”发送出去。
看到手机没什么电,刘海洋找严正民借充电器。因换车的缘故,充电线忘在了自己车上。陈婷说有充电宝,但放在后备箱的行李箱里。刘海洋想着停车取充电宝挺麻烦,就说算了。为了保证到成都能与李小尹取得联系,只好暂时关闭了手机。
“能不能再快点?”刘海洋有些焦急。
“已经最快了,山路隧道大多都是限速80(公里每小时),不敢再快了,不然这一路上,分数不够扣啊。”
“正民,请你一定快点,我不能迟到。”
“都说了,限速80,限速80,安全更重要,还是你赶时间更重要啊?再说了,违章超速,警察是找你还是找我呀?”曲丽丽又说着刻薄的话。大家听在心里也不言语,像是都明白,大概是因为闹离婚的事她才如此不近人情。
23日的武汉已然成为一座死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气氛,早晨升起的那一轮太阳似乎因为云层的原因,罩得街道密不透气。原来川流不息的道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经过的救护车、警车飞驰而过,拉响着警报,为城市增加了更多的恐惧。
刘海洋父母老老实实地被关在家里,直到中午,刘海洋母亲才想起家里没有可吃的蔬菜。犹豫了好久,又在门镜里看了好久,老人才戴上口罩准备下楼够买食物。可当她开门时,一条粗粗的铁链锁挂在门外的门把手上,死死地拽在过道的铁栏上,撑开的门缝不足以塞进一份报纸。“这些人咋那么坏?想饿死我们吗?”刘海洋父亲对此“囚禁”的行为非常生气,但又无可奈可,抱怨一阵叹息一阵后,只得躺在沙发上听天由命。刘母内心更加愁虑,她焦虑着老头子得了这病没钱医治,更焦虑儿子如果也被感染,她将失去活着的意义。想一阵愁一阵,只得煮了些白米饭,就着咸菜端到刘父面前凑合吃着。刘海洋父亲却没有胃口,唉声叹气地让刘母给儿子拨个电话,问问情况。电话拨去,却依然关机。“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担心。”
两人正踌躇担忧时,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传来。刘母心想:“难道是儿子回来了?”急匆匆跑去开门,门外的铁锁链已经被取下,门口站了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人,其中一位年纪大的冲着两位老人大声地喊到:“你两位请马上收拾一些生活用品,跟我们到医院进行隔离治疗。请配合!”刘海洋父亲一直认为自己没病,一但送到医院,反倒可能被感染上。他心想,“要是儿子在家,一定会跟这些人理论理论。”可当他俩被“押送”到楼下时,这种念头被所看到的一切所打消。楼道下横七竖八停着好多救护车,整个单元楼的人都在车前有序地排着队伍,一个一个登记上车。尽管所有人捂着严实的口罩,刘海洋父母的到来依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面面相觑,朝着老两口投向憎恶和仇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