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薇?这名字好熟悉。”蓝萍看着纸条的落款,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绞尽脑汁回忆,却始终想不起来。再看到手里的500元现金,心中不免窃喜,好歹又多了一份收入,就暂且打住了思绪。
蓝萍再一次走进了暗房,趁着昨晚还没收拾的冲印设备、药水,一股劲地把红薇寄来的交卷冲洗出来,挂在门口通风处。吃了饭,抽了烟,等了两个小时,死者的家属依旧没来拿照片。他时不时翻看一下新洗出来的底片,从底片上的轮廓可以看出,都是花草的形状。由等待和期待所带来的各种惶恐、迫切、惊喜的情绪,大概是蓝萍坚持并热爱胶片摄影的原因吧。当胶片彻底干燥后,他急不可待地放进扫描仪,一张张鲜艳的花朵出现眼前,蓝萍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紫罗兰”。
整整一卷全是紫罗兰,蓝萍猜想红薇是有多热爱这花呀。他按照对方要求的尺寸,将36张照片全部打印,又拿在手上细细把看。从照片的构图可以看出,红薇并不太擅长拍照,但每一张图片的曝光和色彩都又拿捏得恰到好处,这让蓝萍刮目相看。
冲洗完这一单生意,天色又渐暗下来。按顾客回寄的要求,蓝萍准备找一个塑料相册来装照片,刚到工作台翻找,一不小心又看到了昨天为死者拍的照,看着照片里失神的眼睛,心里不由发颤。他赶紧找了一张黑布裹起,盖在工作台的最里边。颤颤巍巍地将新打印好的紫罗兰照片装好,塞入一个文件袋中。填好回寄地址和收件人,蓝萍心想着应该写点什么,思来想去,想来一首诗,工工整整地写在一张纸上,一起封入文件袋中。
纸上写到:
我明白,终有一天。
开得再艳的紫罗兰也会谢却。
却不是为我,
只是悄无声息的离去。
我明白,总有一时。
伸出再温暖的手也无法托起。
却不是为你,
只是严寒使它无能为力。
我明白,不管何时。
谁都不曾将谁遗弃。
我明白,不管何地。
谁都不会将谁忘记。
却不是为谁,
只是紫罗兰有紫罗兰的花季。
紫罗兰,
紫罗兰。
竟然盛开,却又何必凋零。
可曾知道,
逝去的是你的容颜,
碎掉的却是,
两颗爱人的心。
写完诗后,蓝萍竟有了一丝醉意。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已许久没有喝酒,趁着这两天有点收入,该畅快地喝上两杯,以释情怀。他关了店门,在路边买了一瓶烧酒和下酒菜,兴致勃勃地跑到师父黄越能家。
黄越能独身一人,见到蓝萍不免高兴,专程又跑到楼下买了一只烤鸭,拿出自己收藏了多年的不知名的烧酒,有说有笑地吃喝起来。酒过一半,黄越能问到:“最近生意怎么样,我没亏你吧。”蓝萍不听则罢,听了心中不甚愉快。当初花了几十万从师父手中接过来的照相馆,不到两年,连房租都缴不起,他真是觉得被师父坑了。不过他倒不怨师父,只怨自己不善经营。趁着酒兴,他一五一十地把留真照相馆的现状说与师父听。
“你要发展啊,你要和时代同步啊,你看看当年我爷爷不正是跟了时代的风,才把照相的事业做得那么大吗!想当年,大明星蝴蝶,大文豪郭沫若,都不远千里来找他拍照,这可不是吹牛的哦。你要加油,师父不会亏你的。”说着,黄越能端起酒杯碰向蓝萍手中的杯子,深深地酌了一口。
蓝萍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傻傻地跟着也酌了一口。
“不亏你,你放心,师父不亏你。”说着,黄越能起身走到屋里取出一个箱子,摆在蓝萍面前。“师父不亏你,送你几件我的传家宝,就算是啥…就算是把衣钵传给你了。”
“传衣钵?”蓝萍对师父手中的东西充满好奇,猜想:“莫非是一台黄少怀曾用过的相机?”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随着黄越能将箱子打开,他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箱子里横七竖八地堆叠着一些皱巴巴的书和油皮信封。黄越能接着拿出一个大信封,从中取出一叠泛黄的照片,抽选了一张递给蓝萍。
“来,送你几张我爷爷那些年拍的照片,都是绝版的。来,你看看这是谁?大文豪,郭沫若,没骗你吧。”
蓝萍接过来一看,果然是郭沫若年轻时候的照片,消失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来,你看看这是谁!”黄越能又递了一张照片给蓝萍。
照片上是一位烫着卷发的女人,脸上一个酒窝额外引人注目。但蓝萍不认识,他猜想是一位民国时期的电影明星,“不会是蝴蝶吧?”
“当然是她!当时上海最火的电影明星!”黄越能说着越发得意起来。“来,再给你看看这些,都是电影明星。”说着又将手上的照片递给蓝萍。
蓝萍接到手中,一张一张细细打量,好似自己跟随照片回到了民国一般。“这是谁啊?蝴蝶旁边这位女人。”一张熟悉的面孔引起了蓝萍的注意。
黄越能挑了几口菜,又酌了一口酒,接过照片瞪着眼睛看。“这…这不是以前给你说过嘛,蝴蝶的朋友,也是电影明星,叫什么来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做红薇。”
“红薇?”蓝萍惊得站了起来,“她叫红薇?她怎么可能叫做红薇。”
“她怎么就不能叫红薇了,就叫红薇。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还记得我爷爷给我讲这张照片时,我还特地问了他,哪有这么奇怪的名字,一个蝴蝶一个红薇,他告诉我说是艺名。你说,当明星也不容易,连真名都不敢让人知道。”黄越能又吃了几口菜。“她俩当时在上海可是红得发紫,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女的自杀了。”
“谁?”蓝萍问。
“还能有谁,她咯。”黄越能说着,一手指向蝴蝶旁边的女人。
蓝萍顺着黄越能的手指凑近那女人的脸蛋,女人正嫣然微笑,凸起的嘴角上隐隐约约露出一颗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