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大概是在追逐新鲜世界的过程中,享受无限可能而所要承受的行囊。可能性越大,孤独感越强,以至必须忽视化解爱与恨的感伤。”——摘自于孤独大师日常语录。
“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警察的盘问让孤独大师感到吃惊,两个普普通通的公路巡警,居然向他提出了人生的终极问题。这令他刮目相看,也让他感受到了对方在高速路上无尽无休的驾驶而产生的孤独。关于“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个问题,对哑巴来讲,非常简单,她从深山里来,要到都市中去。对于行脚僧来讲,他“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而对孤独大师来讲,这个问题在他内心早已提问过千百遍,也回答过千百遍。“我从娘胎里来,要到墓地去。”孤独大师曾用世人不乐于接受的答案来回答自己。他认为自己可以勇敢到直面“我从悲伤中来,要到悲伤中去。”的事实。然而,人生苦苦一世,从哭声中来再到哭声中去的历程,让他感到害怕,他放弃了对固有答案的坚持。或许,人生该有一点希望,或许人生该有一点惊喜,又或许,人生的来与去只是一个伪命题。所以,大师逐渐接受了“我们从孤独中来,要到孤独中去。”的定论。
孤独大师准备用心中预埋已久的答案回答警察,却被行脚僧抢先。行脚僧用浓厚的河南话对警察说道:“我们从迷失中来,要到觉悟中去。”话音一出,一个警察没忍住笑出了声,什么“密斯”,什么“倔屋”,听得两人一脸糊涂,只得伸手向和尚要来证件。
“从河南走到这里来,也是厉害啊。”一位警察看着行脚僧的身份证,一边说一边向孤独大师走来,伸出手向他索要证件。孤独大师没有证件,这是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原因之一,“我是谁?”这个问题呈现眼前。“我是沧海一粟,还是恒河沙数,亦或是一个假名?”在未搞清自己是谁是时,“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题似乎变得没有了意义。大师欲言又止,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无话可说。
开车的男子看出了大师的难处,匆忙跑到警察面前,将自己的驾驶证、身份证、行驶证一并递给警察,说道:“警官,证件在我这里,在我这里。”
见到男子和颜悦色的样子,警察点头接过证件,打开折叠的驾驶证,里面夹了几张红色的钞票。警察又点了点头,笑着说:“你的证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我同事还是要看看那人的证件。”警察转过头,盯着孤独大师。
“没问题,没问题。”男子接回自己的证件,跑到车里又筛了几百块的钞票夹在驾驶证里,下车递给另外一个警察。警察拿了钱,对四人说道:“证件是没问题了,但是你们在高速公路上行走,不单单是危险的问题,而且违反道路法规。所以我要对你们进行每人两百元的罚款处理。”
大师一听这话,火冒三丈,大声喊道:“贪婪,贪婪!我们孤独,就是因为贪婪!”见孤独大师情绪高昂,开车的男子怕再生不必要的麻烦,迅速从车里拿出八百块现钞送到警察手里。警察一脸不高兴的数了数,说道:“还差两百!”
“我们总共四个人,八百块没问题呀,警官。”开车男子也开始对警察贪得无厌的行为产生了厌恶感。
“还有那条狗呢?!”警察指着趴在行脚僧旁边的狗。
“狗也算是人吗!?”男子怒气生起。
“那你告诉我,他和狗又有什么区别!说清楚了,这个钱就算了!”警察看着孤独大师,用手背拨着钞票,问男子。
警察的问话让现场空气瞬间凝固,没人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包括孤独大师本人。他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可怜得像一只狗,一条孤独的狗。这时,一段刻苦铭心的往事闪现在他的脑海,一幕幕断裂的画面像是一根根带刺的皮鞭,从道德的至高处鞭挞他灵魂最深处的伤口。为了按住那段往事在脑海浮现,他用手不停地、使劲地拍打自己脑袋。啪啪的响声即刻让他从悲痛中抽离,却又让自己感觉到,自己可怜得甚至不如一条狗。
开车的男子对此无可奈何,默默地取来钱,交给警察。
“不管是人是狗,赶紧给我离开!听懂了吗?”警察收了钱,催促四人立即离开。开车男子只好半拉半劝地将孤独大师、和尚、哑巴和狗邀请上车。直至看到四人的车辆远去,巡警才上车离开。
一路上无话,行脚僧闭着眼睛念佛,孤独大师闭着眼睛睡觉,只有哑巴瞪着眼睛看着车窗外面,欣赏着闯入眼帘的一切新鲜事物。她想着婆婆如果在身旁将是怎样一个情景,是否与她一样,会念着爷爷也应该陪在自己的身旁,接受一切的改变与不一样。孤独,大概是在追逐新鲜世界的过程中,享受无限可能而所要承受的行囊。可能性越大,孤独感越强,以至必须忽视化解爱与恨的感伤。
孤独大师在文殊院大街消失的半年,没有感伤,只在街头巷尾留下了许多有趣的传闻。
有人说,孤独大师在命案当晚,唆使他人信奉他自创的孤独教,导致死者走火入魔,碰壁而亡。大师被警察带走后,以宣扬邪教的罪名被处死刑。还有人说,他是因为饥饿,为了抢钱,误杀路人,被警察以谋杀罪执行了死刑。还有人说孤独大师其实是黑帮的人,为了掩人耳目才假装乞丐,好在夜晚与人进行毒品交易。在供出毒贩组织头目之前,大师被黑帮安排的警察弄死在监狱。然而,那些与他一起行乞要饭的、捡垃圾的、断手断胳膊的人,他们不接受这样的传闻,他们一致认为孤独大师在被抓走的路上成了道,驾着白云,升天做了神仙。总之,所有见过他的、知道他的,都认为他死了。
在寺庙后侧,孤独大师经常睡觉的地方,一个用石头刻画出的头像,若隐若现地印在红墙上。红墙下,稀稀拉拉地插着燃尽的香头,是每逢初一十五,那些渴望得到孤独大师庇佑的人留下的。
漆黑的墙角是一段错误的过往,没人在意孤独大师曾在此处放置的感伤。也不会有人去体会面对长夜、饥饿、伤口所需要的坚强。人们都活在各自的孤独园里,为重生的内心筑起一堵厚厚的墙。